爆破场的铁丝网被晨露浸得发亮,林啸蹲在伪装网下检查战术手套,指腹碾过掌心磨出的薄茧。
他能听见田果在十米外的呼吸声——急促,带着哨音,像破了洞的风箱。
田果!陈铁山的军靴磕在水泥台沿上,震得爆破器材箱哐当响,今天是第一次实爆,给老子把流程背一遍!
田果攥着引信的手在抖,作训服口袋里的爆破手册被揉出褶皱。
她喉结动了动,声音细得像蚊鸣:拆除保险销...拉火管...三秒延期
大点声!陈铁山抄起战术板拍在桌上,惊得旁边的李二牛打了个激灵。
林啸的指甲掐进掌心。
昨夜推演时,系统在全息投影里标出田果的呼吸频率——每分钟32次,远超正常爆破手的18-20次。
他当时盯着虚拟空间里炸偏的弹坑,犹豫了整整十七轮推演:提前提醒会暴露系统,不提醒...田果的处分通知会在下午三点零七分塞进中队信箱。
准备起爆!陈铁山扯着嗓子喊,风卷着他的训话声撞在山体上。
田果的额头沁出细汗,她弯腰的动作比标准姿势慢了半拍,拉火管时指尖打滑,金属环在掌心勒出红印。
林啸看见她的喉结上下滚动,像吞了块烧红的炭——这是过度换气的前兆。
三!二!一!
起爆口令刚落,远处传来闷响。
不是预期中轰的闷雷,倒像块石头砸进泥坑。
林啸的瞳孔骤然收缩——炸点偏移了至少五米,碎石块噼里啪啦砸在安全区外的警示旗上,最近的一块擦着王艳兵的钢盔飞过去,在地上砸出个小坑。
全体卧倒!何晨光反应最快,一把将李二牛拽进壕沟。
队列里炸开惊呼,几个新兵的战术背心蹭着草皮往前滑。
陈铁山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抄起望远镜冲过去,镜片上蒙着的雾气被呼吸呵成白霜。田果!他的吼声震得爆破器材箱上的弹壳叮当乱响,引信延迟三秒,炸点偏出安全区!
操作失误,记过处分!
田果的膝盖一软,作训服裤腿沾了草屑,她伸手去扶起爆台,指尖在金属台沿上抠出月牙印。
林啸看见她睫毛上挂着的泪,在阳光下碎成星子——那滴泪落下来时,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前世亚马逊雨林的雨幕突然在眼前重叠。
当时他和队友阿凯在雨林里找水源,阿凯踩中猎人的绳套陷阱,吊在树上挣扎时喊:林哥,别过来!可他还是冲了,结果触发第二道陷阱,两人在树上挂了三天,阿凯的尸体被食腐鸟啄得只剩白骨。
报告!林啸的声音像块石头砸进沸水,惊得队列里所有人转头。
他大步跨出,作训靴碾断两根草茎,引信是我动的。
陈铁山的瞳孔缩成针尖,战术板啪地摔在地上:你说什么?
我恶作剧。林啸喉结滚动,声音像砂纸磨过钢板,昨晚溜进器材库,把田果的引信延期时间改了。
想吓她...没想到真炸偏了。
田果猛地抬头,脸上的泪被风刮出两道白痕:不是他!
是我...我记错了引信时间...
闭嘴!林啸回头瞪她,眼底烧着团火。
他想起推演里田果被淘汰时的画面——她抱着背包站在营门口,作训服第二颗纽扣还松着,像只被拔了羽毛的鸟。
而他的推演系统在那时弹出提示:田果将退出特招,爆破天赋永久沉寂。
陈铁山的手指几乎戳到林啸鼻尖:你当老子是瞎子?
库房有监控!
监控坏了。林啸早把推演里的细节在脑子里过了八遍,昨晚熄灯前我去修过,线路老化,画面卡成雪花。
陈铁山的腮帮子鼓了又瘪,突然笑了:好啊,一个敢犯,一个敢扛。
田果,记过;林啸,连带责任。
两人今天下午去禁闭室报到!
解散哨响起时,田果的作训服口袋里掉出个东西——是颗被体温焐热的水果糖,糖纸边缘沾着她的齿痕。
林啸弯腰去捡,她却抢先一步攥住他手腕,指尖凉得像冰:你疯了?
你明明...
走了。林啸抽回手,军靴碾过碎石子。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风声——禁闭室的铁门在记忆里吱呀作响,田果的哽咽声已经在耳边盘旋。
但此刻他盯着远处的山尖,那里的云正被风吹成战马的形状,像极了前世阿凯最后说的那句话:林哥,下次换我扛。禁闭室的铁门哐当落锁时,田果的哽咽声撞在霉味弥漫的砖墙上。
她跪坐在草垫边缘,作训服膝盖处还沾着爆破场的草屑,手指攥着林啸的衣角死不松开:你疯了?
你明明没动引信!
昨天熄灯后我去器材库检查过,引信包装还是我亲手封的...
林啸靠墙坐下,后背贴着冰凉的砖墙,喉间泛起铁锈味。
昨夜为了推演田果的爆破失误,他在虚拟空间里连续模拟了二十三轮,每轮都要承受神经过载的刺痛。
此刻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闪烁,淡蓝色的体力条只剩30%,像根随时会熄灭的火柴。
他扯了扯田果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指节:我说了算。
你是爆破手,部队需要你。
田果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那你呢?
禁闭三天,档案里留处分,以后选特种兵...
我能扛。林啸打断她,视线落在铁窗外的梧桐叶上。
前世阿凯断气前还在笑他爱管闲事,可现在他盯着田果发红的眼尾,突然觉得这闲事管得值——总比看着战友像阿凯那样,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强。
深夜十点,禁闭室的透气窗漏进月光,在地面割出银白的线。
林啸闭着眼假寐,耳尖却竖得像雷达——走廊尽头传来皮鞋碾过碎石的轻响,是赵猛的作训靴。
那家伙总爱把鞋跟磨得锋利,走路带刺儿。
啪嗒。
手机闪光灯的红光在眼皮上晃了晃,林啸攥紧草垫的手微微发抖。
他能想象赵猛猫着腰举着手机的模样:作训服第二颗纽扣敞着,露出胸前那枚不知从哪搞来的狼牙挂坠。
这是推演里出现过的画面——赵猛受陈铁山暗示,要拍他装病逃避禁闭的证据,明天一早就递到指导员办公室。
喘得跟破风箱似的,还装硬汉?赵猛的低语混着冷笑,手机快门声连响。
林啸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在录音里被放大,像台快散架的老风扇。
他攥紧裤兜里的手册残页,指尖触到上面用铅笔写的北区岗哨换班时间23:15,监控盲区——这是他今早故意不小心掉在赵猛床脚的。
果然,凌晨一点零七分,禁闭室的铁门被砸得哐当响。
值班员的吼声穿透夜色:赵猛!
你潜入岗哨区翻什么?
林啸睁开眼,月光正好照在他汗湿的额角。
系统提示音在脑内响起:推演验证成功,赵猛违纪概率100%。他扯了扯发皱的衣领,突然笑了——陈铁山那套杀鸡儆猴的把戏,该轮到自己拆台了。
次日清晨,陈铁山的军靴声在禁闭室走廊敲出闷雷。
他推开门时,林啸正蹲在地上给田果系松掉的鞋带。
田果的作训服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扣好了,沾着草屑的裤腿也被理得整整齐齐。
跟我走。陈铁山没看田果,目光像把刀戳在林啸后颈,指导员办公室。
办公室的暖气开得太足,林啸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盯着墙上的严格训练严格要求标语,听见陈铁山的汇报声像隔了层毛玻璃:...私自修改引信,干扰训练秩序;赵猛...擅闯军事禁区...已停职审查...
林啸。指导员推了推眼镜,陈班长说你昨晚咳得厉害?
林啸挺直腰杆,后背的冷汗洇湿了作训服:报告,是我体力不支。
但错误就是错误,我认。
陈铁山突然拍了下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溅出来:你认什么认!
赵猛那小子翻出的破纸,写着岗哨漏洞,当老子看不出是你下的套?他的脸还是猪肝色,可语气里的火却弱了半截,你...你图什么?
林啸喉结动了动,想起田果昨晚蜷在草垫上抽噎的模样,想起推演里她抱着背包离开的背影:班长,我可以错,但不能看着战友倒下。
办公室突然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陈铁山盯着他,目光从锋利变成钝痛,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处分...先压着。
下不为例。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撞开。
田果喘着气冲进来,作训服口袋里的水果糖纸窸窣作响。
她扑过去攥住林啸的手臂,眼泪砸在他肩章上:哥!
以后我听你的!
林啸一愣,低头看见她发顶翘起的呆毛——和推演里她被淘汰时,那缕蔫巴巴的头发一模一样。
他伸手轻拍她后背,像前世哄阿凯家的小侄女:嗯,妹。
田果的哭声突然哽住。
她抬起头,看见林啸额角的冷汗,伸手去擦时触到滚烫的温度:你发烧了?
没事。林啸扯了扯嘴角,可眼前突然发黑。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体力条只剩15%——这是连续推演后的惩罚。
他扶住桌角稳住身形,听见陈铁山骂骂咧咧地喊卫生员,听见田果的哭声混着脚步声在耳边炸开。
禁闭室风波三日后,林啸的体力仍未完全恢复。
晨训跑操时,他跟着队伍跑过靶场,风卷着口号声撞在胸口。
何晨光从后面赶上来,递给他半瓶温水:昨晚听见你说梦话,喊阿凯?
林啸灌了口水,喉间的腥甜散不开。
他望着前方王艳兵拽着李二牛往前冲的背影,突然笑了:没事,就是...想起个老朋友。
晨雾里,队伍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林啸盯着自己落在地上的脚印,觉得比三天前深了些——像棵终于扎了根的树。
他抹了把额角的汗,听见田果在队伍末尾喊哥等等我,声音里带着破风箱似的哨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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