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评估室的百叶窗漏下碎金般的光，在林啸的作训服上割出斑驳纹路。
周铁翼的茶缸腾起白雾，混着老烟枪特有的烟草味漫过来。
林啸盯着墙上心理测评量表里创伤后应激障碍那栏，喉结动了动——他知道老教官这声咳嗽不是闲聊，昨夜旗杆下的乌鸦，还有那截烧得蜷曲的军牌，早把战狼的神经绷成了弦。
报告。门被叩响时，林啸正捏着沙发垫的边角，指腹蹭过磨起的线头。
何晨光推门进来，作训服肩章笔挺，右手捏着个证物袋，暗红的金属在透明塑料袋里泛着冷光。
周铁翼的茶缸当啷搁在桌上：晨光来了正好，说说吧。
何晨光把证物袋轻轻放在林啸面前。
林啸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截军牌的编号2047，和他昨夜攥出血的那枚一模一样。监控拍到后半夜三点，乌鸦从西北方向飞进基地，爪子勾着这东西。何晨光的声音像淬过冰的刀，系统查了所有现役、退役军牌数据库，没有2047这个编号。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啸发白的指节，但它落在你常靠的旗杆下，像在......认领你。
我不是实验体。林啸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破砂纸的粗粝。
他想起前世实验室爆炸前的尖叫，想起2047号实验体那个刺进耳膜的称呼，喉间泛起铁锈味，我是林啸，东南军区战狼中队的突击队长。
没人说你不是。何晨光俯下身，掌心虚虚按在证物袋上，但如果有人重启了黑鸦计划呢？他的声音放轻，像在安抚受伤的狼崽，你前世的死亡，你穿越时的白光，还有这枚军牌......周队查过档案，十年前确实有个绝密项目叫黑鸦，目标是用时空锚点转移实验体，收集战场数据。
林啸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太阳穴突突作痛。
窗外的战狼旗哗啦翻卷，像在应和他胸腔里的闷吼——他怕什么？
怕自己只是一串数据，怕兄弟、妹妹、那个总给他烤红薯的姑娘，终有一天会发现他是个外来者。
小林。周铁翼突然拍了拍他肩膀，老茧蹭过他后颈的旧疤，去医院找欧阳医生做个复查。
心理测评不是审查，是......他喉头动了动，是让我们知道，该怎么把你这杆旗扛得更稳。
消毒水的气味裹着暖意涌进鼻腔时，林啸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欧阳倩的白大褂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浅蓝的毛衣，发梢沾着点细碎的阳光。
她正低头翻着脑电图，钢笔在病历本上沙沙划动，听见脚步声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坐。
林啸坐在诊疗床上，盯着她胸前的工牌——欧阳倩主治医师。
她的手指划过脑电图上的波形图，指尖在某段锯齿状的波动前顿住：这里。她抬眼，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神经活跃区异常波动，集中在记忆回溯区域。她把病历本推过来，墨迹还没干，不是脑损伤，是心在崩。
林啸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
他想起昨夜月光下的军牌，想起何晨光说的实验体，想起自己攥着药瓶时欧阳倩指尖的温度。我怕......他声音发哑，我怕根本不是穿越，是被人扔进来的棋子。
欧阳倩的手突然覆上他太阳穴。
她的掌心带着体温，像块焐热的玉，轻轻压着他突突跳动的血管。那我就当你的锚。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稳得像山，痛了，就抓我；疯了，我拉你回来。她的拇指摩挲着他眉骨，那里有道枪伤留下的淡疤，林啸，你救过我三次——在边境毒巢背我跑三公里，在雪山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给我，在海盗船上替我挡那刀。她弯起眼睛，现在换我救你一次，行不行？
林啸的眼眶突然发烫。
他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蹭过她腕间的银镯子——那是他从边境集市给她带的，刻着平安两个字。行。他哑着嗓子应，喉结抵住她手背，欧阳，等任务结束...
先把你这身汗擦了。欧阳倩抽回手，从抽屉里摸出包湿巾，拍在他胸口，耳尖却红得要滴血，下午还要去训练场？
我刚给曲比阿卓打过电话，她说你又在负重跑五公里。
训练场的风卷着草屑扑在脸上时，林啸的作训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他背着三十公斤的战术背包，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旧伤在肩胛骨下抽痛，他咬着牙数步数——三百二十七，三百二十八......
停！
一道身影突然横在跑道中央。
曲比阿卓穿着山地作战靴，腰上别着那把从不离身的藏刀，脸蛋被风吹得通红：啸哥，阿卓不怕死，就怕你把自己耗空。她伸手要摘他的背包，被他侧身躲过。
我得练。林啸抹了把脸上的汗，混着旧伤渗出的血，在下巴上洇开红痕，上次黑鸦送来军牌，下次可能送来子弹。
我得更快，更准，不然......他没说下去，目光扫过远处的旗杆——昨夜那只乌鸦就是停在那里。
曲比阿卓突然抽出藏刀。
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她反手一划，掌心顿时绽开血花。
林啸瞳孔骤缩要去抓她手腕，却见她大步走到旗杆下，将染血的手掌按在铁杆上：西南九寨的山鹰立誓——她的声音带着高原特有的清亮，在训练场回荡，你若倒下，阿卓就带着山鹰突击队替你继续飞！
鲜血顺着旗杆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
林啸望着她染血的掌心，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藏区，这个姑娘为了给他找草药，赤脚爬了二十里雪山。
他伸手握住她受伤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傻丫头，我不会倒。他低头用牙齿撕开战术绷带，但下次再自残，我就把你藏刀没收。
曲比阿卓破涕为笑，眼泪混着血珠掉在绷带上。
林啸替她系好绷带时，夕阳正漫过训练场的铁丝网，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叠在旗杆的影子上，像两堵撞不垮的墙。
深夜，林啸躺在宿舍床上。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床头柜上，药瓶泛着幽蓝的光——那是欧阳倩开的安神药，他一粒没吃。
他摸出贴身手榴弹袋里的军牌，编号2047在月光下刺得眼睛生疼。
战术推演模拟器，启动。他低声说。
淡蓝色光幕在眼前亮起时，他想起欧阳倩的话：我当你的锚。想起曲比阿卓掌心的血，想起何晨光放在桌上的证物袋。
机械音在耳边响起时，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光幕上的黑鸦袭击路径推演选项——这次，他要自己找出答案。
战术推演模拟器的蓝光在深夜的营房里晃出冷冽的弧。
林啸背靠着铁架床，指尖抵在太阳穴上，汗湿的作训服黏在后背上。
他盯着悬浮在眼前的半透明界面，系统提示的猩红字体刺得视网膜生疼——【精神波动值超限，强制冷却24小时】。
操！他一拳砸在墙上，混凝土墙皮簌簌往下掉。
金属窗框被震得哐当响，床头柜上的搪瓷缸翻倒，欧阳倩开的安神药滚了满地，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三年来第一次，他的手在发抖。
前世实验室爆炸的轰鸣突然灌进耳朵，2047号实验体的电子音像钢针扎进耳膜，连带着昨夜那截军牌上的编号都在眼前重影。
连你也背弃我？！他抓起床头的战术头盔砸向墙面，塑料外壳撞出刺耳的裂响。
可这声响刚落，门就被撞开了。
欧阳倩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消毒水的味道，发梢乱蓬蓬的，显然是从宿舍跑过来的。
她怀里抱着个保温桶，见他弯腰去捡散落在地的药片，立刻冲过去蹲下来，指尖却在碰到他手背时顿住——他的皮肤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
林啸！她声音发颤，伸手环住他发颤的脊背。
这个总在任务里扛着伤员跑三公里的男人，此刻却像被抽了脊骨似的蜷缩着，额头抵在她肩窝。
她能感觉到他喉结在动，像头受伤的狼在压抑呜咽：我只是...只是想算出黑鸦的下一次攻击路径。他的呼吸滚烫，喷在她耳垂上，我怕...怕又像前世那样，看着他们在我面前...
够了。欧阳倩突然用力掐他后颈。
她的指甲陷进他皮肤里，疼得林啸猛地抬头。
她眼睛红得像浸了血，却咬着牙瞪他：你不是实验体，不是棋子！
你是救过八百多号人的战狼突击队长，是阿卓嘴里的啸哥，是笑笑缠着要写歌的林大哥！她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跳得这么响，你告诉我，这是数据能伪造的？
林啸的手指在她毛衣下蜷成拳。
他能清晰摸到她心跳的节奏，一下，两下，比任何战术仪器都真实。
喉间的哽咽突然决堤，他把脸埋进她颈窝，声音闷得发哑：我只是...不想再看着重要的人消失。
欧阳倩的眼泪滴在他后颈。
她抽了抽鼻子，从保温桶里舀出碗银耳羹：周队说你又没吃晚饭。羹汤还冒着热气，枸杞在琥珀色的汤里沉浮，凉了我可不给你热第二遍。
林啸捧着碗的手在抖。
他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混着她发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蓝毛线——那是他上次任务说作训服磨得肩膀疼，她偷偷织的护肩。
明天唐笑笑要带获救的群众来送锦旗。欧阳倩抽走他手里的空碗，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她早上给我发消息，说锦旗上绣了背你回家。她低头收拾药瓶，耳尖在月光下泛着粉：你上次背我跑毒巢三公里，我...我记着呢。
林啸望着她发顶翘起的呆毛，突然笑出了声。
这笑声像石子投进深潭，荡开层层涟漪，把压在胸口的阴云都震散了。
他伸手揉乱她的头发，换来一记轻捶：再闹不喂你喝药了！
次日清晨的训练场被阳光镀了层金。
唐笑笑蹦蹦跳跳跑过来，马尾辫上的红绸子晃得人眼亮。
她身后跟着七八个群众，为首的老大娘攥着面锦旗，金线绣的背你回家在风里飘得猎猎响：林队长，我家小孙子到现在还念叨着你背他过河呢！
林啸接过锦旗时，手背被老大娘的粗茧蹭得发痒。
唐笑笑凑过来戳他腰眼：啸哥，你说要给我写战歌的，不能赖账！她歪着头想了想，眼睛突然亮起来：就写我们在边境救的那个小丫头，她现在能跑能跳，昨天还画了幅画
第一句就写有个姑娘骂我，比药还灵。林啸突然开口。
他望着不远处旗杆下的欧阳倩——她抱着病历本站在阴影里，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嘴角却偷偷翘着。
训练场爆发出哄笑。
曲比阿卓举着藏刀起哄：啸哥这是被骂出心得了！何晨光抱着臂笑，王艳兵拍着李二牛的背直咳嗽，连周铁翼都抿着茶缸憋笑。
欧阳倩抓起病历本作势要砸，却在林啸接住时软了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掌心。
当晚的营房安静得能听见虫鸣。
林啸坐在小马扎上，战术背心摊开在膝盖上。
他把欧阳倩送的药瓶轻轻塞进军装内袋，金属瓶身贴着心口，像块温热的护身符。
战术推演模拟器的蓝光突然亮起。
【人格风险建模进度：4/5】的字样浮现在空中，紧接着跳出一行小字：【检测到情感锚点形成——关键词欧阳关联度飙升至83%。
警告：外部频段正模拟该词汇进行渗透。】
林啸的手指悬在界面上。
他想起欧阳倩昨夜发红的眼尾，想起她煮的银耳羹里沉底的莲子，想起她偷偷织的护肩针脚歪歪扭扭。
他勾了勾嘴角，在系统提示的风险规避方案里选了强化锚点。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阴影遮住。
林啸抬头，正看见一只乌鸦掠过屋顶，翅尖上的红光像一滴血，在夜色里一闪即灭。
他摸出贴身的军牌，2047的编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却再也刺不进心里——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比数据更坚韧。
他翻开桌上的笔记本，最新一页贴着张照片：欧阳倩在边境毒巢外给他包扎，身后是被烧得焦黑的毒贩窝点，她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林啸提笔在照片旁写下：锚点：欧阳倩。
抗渗透系数：无限
凌晨两点的月光漫过战术地图。
林啸趴在桌上，铅笔在乌鸦飞行轨迹图上画出第七个标记点。
窗外的风突然卷起一片落叶，啪地拍在玻璃上。
他刚要抬头，就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轰！
门被猛地踹开的巨响在深夜里炸响。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