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刚窜进鼻腔,林啸就醒了。
他躺在白色病床上,左手背扎着输液管,右手被沈佳妮攥得发疼——这丫头不知道在床前守了多久,睫毛上还沾着雪末。
窗外的风撞在玻璃上,他听见走廊里护士在说:演训场那面战狼旗被昨夜的大风刮倒了,旗杆都裂了道缝...
心脏突然抽了一下。
林啸试着动了动右腿,绷带下的伤口像被火烤着,疼得他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但他还是用没扎针的左手去拔输液管,动作太急,针柄刮得血管生疼,点滴管里立刻泛起血丝。
啸哥你干嘛?沈佳妮被惊醒,手忙脚乱去按他肩膀,医生说你至少得躺三天!
旗倒了。林啸咬着牙,声音哑得像砂纸,战狼的旗......倒了。
沈佳妮愣了愣,这才想起他刚才听见的那些话。
她眼眶一下子红了:那破旗子有什么......
有。林啸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还带着体温,旗子倒了,狼就散了。他说这句话时,眼前闪过新兵连第一次见战狼旗的场景——方政扛着那面银狼旗站在雨里,说旗子立着,你们的魂就立着。
那时他还是个连战术靴都系不好的新兵,现在他是把战狼旗看得比命还重的兵。
沈佳妮的手松了。
林啸掀开被子,棉絮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他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右腿刚吃劲就软了,整个人撞在床头柜上,药瓶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林啸!
欧阳倩的声音从门口劈进来。
她穿着白大褂,怀里还抱着医疗箱,显然是听说他醒了特意赶过来。
可等她看清他半裸的上身——腰间的绷带渗着血,肩头的擦伤结着黑痂,小腿上的旧伤被他刚才的动作撕开道口子,正往外渗暗红的血——她的脸瞬间白了。
躺下。她的声音在发抖,却还是强撑着走过来,我给你重新包扎......
来不及了。林啸抓过搭在椅背上的作训服,往身上套的时候疼得直抽气,旗在演训场......
演训场离这儿三公里!欧阳倩拽住他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你现在走过去,伤口会崩开,会感染,会......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喉结动了动,会让我担心。
林啸的动作顿住了。
他低头看她,晨光从她背后的窗户照进来,把她的睫毛镀成了金色。
昨天任务时她塞给他的暖宝宝还在战术背心里,此刻隔着布料贴着他的皮肤,像团小小的火。
就三公里。他伸手碰了碰她的发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我慢慢走。
欧阳倩的手松开了。
林啸踉跄着往外走,经过她身边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点薄荷香——那是她常用的护手霜味道。
他听见她在身后吸了吸鼻子,说:我数到一百,你要是还没回来......
我一定回来。林啸头也不回地说。
演训场的风比医院更冷。
林啸扶着围墙一步步挪,每走一步右腿都像被人拿锤子砸。
他看见那面战狼旗倒在雪地里,银狼刺绣的边角沾着泥,旗杆斜斜插在雪堆里,裂口里还卡着半片被风撕碎的红布。
他蹲下来,手指刚碰到旗杆就被冰得一缩。
但他还是咬着牙把旗杆往起抬,伤腿的疼从膝盖窜到后脑勺,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像破风箱在响。
你是想让全军看战狼队长瘫在旗杆下吗!
欧阳倩的声音裹着风劈过来。
林啸抬头,看见她跑过来时带起的雪雾,白大褂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跑到他跟前,蹲下来按住旗杆:我帮你扶着,你先把腿伤处理了。
不用......
闭嘴。欧阳倩从医疗箱里抽出纱布,动作比平时粗鲁了些,刚才在医院我就该给你打镇定剂,现在倒好,你这是要把命搭在旗杆上?她的手指碰到他腿上的伤口,他疼得一颤,她却突然放轻了动作,疼就喊出来,没人笑你。
林啸没说话。
他看着她低头包扎的样子,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鼻尖冻得通红。
雪粒子落进她的发间,很快就化了,在发梢凝成小水珠。
好了。欧阳倩打了个漂亮的结,能站起来吗?
林啸撑着旗杆站起来。
两人合力把旗杆扶直,他伸手去够旗座时,突然听见轻快的脚步声。
唐笑笑抱着个保温桶跑过来,脸蛋红得像冻柿子:林班长!
文工团熬了牛肉汤,我给你留了最大的碗!她蹲下来,把汤碗凑到他嘴边,趁热喝,我用军大衣裹了一路,还热乎着呢。
热汤顺着喉咙滚进胃里,林啸的眼眶突然酸了。
他喝到一半,余光瞥见曲比阿卓从旗杆后面走出来。
她穿着迷彩服,腰间别着那把银刀——那是她阿爸在她入伍时送的,说是寨子里的规矩,血战归者要把刀插在魂牵的地方守着。
此刻她正弯腰把银刀插进旗座旁的雪里,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你们说......我是不是特别傻?林啸靠着旗杆笑,声音哑哑的。
傻。欧阳倩帮他理了理衣领,但傻得让人......她没说完,低头收拾医疗箱去了。
不傻!唐笑笑歪着头,我们文工团新排的《战狼之魂》,就该唱给你这样的傻子听。她说着轻轻哼起来:战旗猎猎血未凉,狼啸声里是家乡......
曲比阿卓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他。
林啸突然想起上次任务,她为了给他挡子弹,胳膊上留了道三寸长的疤。
那时她也是这样看着他,眼神像寨子里的雪山泉水,清得能看见底。
战狼不需要完美的人。
方政的声音像块压舱石,砸破了这片刻的温暖。
林啸抬头,看见他踩着雪走过来,战靴在雪地上压出深深的脚印。
他手里拿着块海拔表——那是林啸攀崖时掉的,玻璃盖裂了道缝,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给欧阳,别等我,但我一定回来。
只需要......方政停在旗杆前,抬头看向林啸,敢把心剖出来当燃料的疯子。他突然抬手敬礼,军帽檐上的雪扑簌簌落下来,林啸,从今日起,你正式编入战狼中队,任突击组副队长。
林啸的呼吸顿住了。
他望着方政军装上的肩章,突然想起新兵连第一次见他时,这个人也是这样站得笔直,说想当狼,先把自己磨成刀。
现在他终于成了这把刀,刀柄上还沾着兄弟的血、爱人的泪,和战友的热汤。
是!他拼尽全身力气回礼,伤口的疼像潮水般涌上来,却比不上心口的热。
演训场的风突然小了。
唐笑笑的歌声还在飘,曲比阿卓的银刀闪着光,欧阳倩的手悄悄覆上他的手背。
林啸望着战狼旗重新扬起的弧度,忽然觉得,这三公里的风雪路,走得值。
陈昊的摄像机镜头在不远处缓缓推近。
镜头里,林啸满是伤痕的脸被阳光照着,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
战狼旗的银尖刺破冻土的瞬间,演训场的雪粒子都跟着颤了颤。
林啸的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虎口裂的血珠渗进旗杆缝隙,和着冰碴子凝成暗红的痂。
他望着旗面被风卷起的弧度,听见方政的军靴碾过积雪的声响——老队长的手按在他肩头,力度重得像块压舱石:好小子,这旗,稳了。
掌声是从唐笑笑的歌声里炸开的。
文艺兵的调儿还挂在尾音,后勤连的炊事班先吼了嗓子战狼牛逼,接着是侦察排、通讯班,最后连养军犬的老张头都跺着脚鼓掌,雪末子扑簌簌落了满肩。
陈昊的摄像机镜头扫过人群,拍到何晨光红着眼眶拍王艳兵后背,拍到李二牛举着保温桶往曲比阿卓手里塞热红薯,最后定格在林啸沾血的下颌线——他歪头冲镜头笑,露出颗虎牙,像个刚偷到糖的兵。
他赢的不是战术......沈佳妮的声音被掌声揉碎,飘到十米外的何晨光耳朵里。
她抱着林啸换下的血衣,指尖还沾着消毒水味儿,是让人愿意为他死。何晨光没接话,他望着林啸被方政搀着往医疗车走的背影,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雨林剿毒时,那小子把最后半瓶水塞给中暑的李二牛,自己舔着树叶上的露水说甜得很。
此刻他喉结动了动,对着林啸的背影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像极了新兵连第一次摸枪时的笨拙。
夜色漫进病房时,林啸正烧得迷糊。
他攥着欧阳倩的手腕,指腹还留着插旗时的冰碴子,嘴里念叨着旗座要加固唐笑笑的汤要热透。
欧阳倩的白大褂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毛衣——那是她奶奶织的,针脚粗得能卡进线头。
她把冰毛巾重新绞了绞,敷在他额头上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冷......
活该。欧阳倩抽了抽手没抽动,反而顺着他的力道把掌心按在他发烫的脸颊上。
她的指尖沾着碘伏味儿,混着他伤口的血锈气,在暖黄的灯光里织成张网。
床头柜上的保温桶还冒着热气,是唐笑笑趁护士不注意塞进来的,盖子没盖严,牛肉香裹着中药味钻出来。
欧阳倩低头看他,见他睫毛上还沾着白天的雪碴子,突然想起今早他说三公里慢慢走时的模样——像头被拔了爪牙的狼,偏要撑着断腿护崽。
她轻轻抽回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枚新暖宝宝。
粉色的包装纸在灯下泛着柔光,背面还画着只歪头的小狼。
她掀开他战术日记本的扉页,那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前世的林啸在亚马逊雨林里,胳膊搭着队友肩膀,身后是片火烧云。
她把暖宝宝压在照片上,纸页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像句没说出口的别走太快。
后半夜的风卷着雪粒子拍窗时,林啸猛地惊醒。
他的战术手表在枕头下震得发烫,蓝莹莹的光透过枕套渗出来,像道小闪电。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额角的汗把病号服领口浸得透湿。
手表屏幕上,西北荒漠的卫星图残片还在闪烁——那是上周边境巡逻时,无人机被毒贩击落前传回的最后影像,焦黑的雷达站像块烂疮,糊在戈壁滩上。
推演目标:西北废弃雷达站。他对着手表哈了口气,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得飞快,情感变量权重锁定为欧阳倩等待概率。系统提示音响起时,他的喉结动了动——那是前世队友牺牲前,对讲机里最后一声电流杂音。
屏幕上的数字跳了三秒,最终定格在78.6%。
够了。他摸着战术日记本里的暖宝宝,粉色包装纸硌得指尖生疼,这一次,我想赢回来的不只是任务。窗外的新月被云遮住半张脸,战狼旗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柄悬着的刀。
他盯着那影子看了会儿,突然掀开被子下床——病号服下摆扫过地板,带起片被忽略的雪碴子,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次第亮起。
他扶着墙往楼梯口走,伤腿的疼从膝盖窜到太阳穴,却比不上心里那团火。
走到二楼转角时,他听见楼下护士站传来低语:林队长又溜了?
上回为了旗子,这回怕不是要去靶场?
他没停步。
月光从楼梯间的窗户漏进来,照在他战术手表上——刚才还安静的屏幕,此刻正微微震颤,像头即将出笼的狼。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