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拉开的瞬间,林啸肩头的积雪簌簌落进门槛缝隙。
他低头瞥了眼战术手表,蓝色光条在“冷却中”三个字上跳动,像根扎进皮肤的钢针——这是他第三次被关禁闭,前两次的推演记录还在系统里闪着微光,可这次,谭晓林的全频段干扰来得太狠。
“老林。”
声音从左侧传来。
何晨光抱着一叠文件站在雪地里,作训服领口没系严,露出半截泛青的锁骨——昨晚替林啸找禁闭室批条时,他应该又熬了整宿。
林啸注意到他右手拇指在文件边缘反复摩挲,那是何晨光焦虑时的老毛病,当年新兵连打靶脱靶,他也是这么搓着弹壳。
“红细胞临时空降。”何晨光把最上面一张简报抽出来,纸张在冷风中簌簌响,“谭教官亲率蓝军,无预案对抗。”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林啸战术背心的磨痕,“全频段干扰已经启用,你那个……”
“系统废了。”林啸替他说完,指尖轻轻叩了叩手腕。
推演模拟器的提示音还在脑子里嗡嗡回响,【强干扰,推演中断】的红底白字像道疤。
他抬头望向演训场高台,黑色指挥大衣裹着的身影正垂眸擦拭狙击镜,探照灯在谭晓林肩头投下冷白光圈,“她说这次不看系统,只看服从。”
“战狼的兵,都给我站直了!”
谭晓林的声音像颗炸雷,震得积雪从樟树枝头簌簌掉落。
林啸跟着队列转身时,看见她踩着军靴走上高台,黑色大衣下摆扫过结冰的台阶,“今天红蓝对抗,红方按我的方案打——三段突进,稳扎稳打。”她摘下战术手套,指节在沙盘上敲出脆响,“严禁擅自变阵,严禁英雄主义。”
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耳后一道淡白的疤痕——那是去年边境缉毒时,毒贩的匕首划的。
林啸记得当时他用推演系统算出毒贩会从后山突围,谭晓林却坚持正面强攻,结果她替李二牛挡了那刀。
“战狼不养天才,只养战士。”她的目光扫过队列,在林啸脸上顿了三秒,“谁想当英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队列里没人动。
李二牛的作训服口袋鼓着,是他藏的压缩饼干——每次对抗前他都要揣两块,说饿肚子打不准;王艳兵在活动手腕,指节捏得咔咔响,眼睛却盯着谭晓林脚边的沙盘;曲比阿卓摸了摸腰间的战术绳,那是林啸教她编的山地结,绳头还系着颗小银铃,风一吹就叮铃轻响。
“检查装备。”何晨光低声说。
林啸弯腰调整护膝时,战术背心突然坠了坠——夹层里塞着张硬纸。
他背过身展开,是张手绘地形图,铅笔线条被体温焐得发暖,蓝军无人机蜂群的巡逻盲区用红笔圈了七八个圈,右下角歪歪扭扭签着“陈牧”。
他抬头找老班长,只看见陈牧的背影消失在器材库门口,作训服后襟沾着机油,那是他修了半宿无人机留下的痕迹。
“对抗开始!”
信号弹在头顶炸开,血红色照亮整片山谷。
林啸跟着红方往预定路线冲时,耳麦突然刺啦作响——蓝军的干扰波来了。
他刚要启动推演,战术手表屏幕“滋”地黑屏,只剩冷却进度条还在龟速挪动。
山风卷着雪粒灌进领口,他闭了闭眼,前次演习时的画面在脑子里翻涌:上午十点,山谷东南风三级,烟尘会被吹向西坡;无人机蜂群的巡逻间隔是七分二十秒,上一波干扰结束在三十秒前……
“曲比!”他拽住身旁人的战术绳,银铃在掌心撞出轻响,“三分钟后西坡扬尘。”他指了指地图上的红圈,“带两个人绕后,剪断雷区引线。”
曲比阿卓的瞳孔缩了缩,银铃在风里打旋。
她望着林啸发梢的雪粒,又瞥了眼前方按三段突进慢慢推进的队列——谭晓林的方案里,雷区要等正面突破到第二阶段才处理。
山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耳后和谭晓林同款的淡白疤痕——那是上个月边境任务,林啸用身体替她挡的流弹。
“没有命令……”她的声音被风撕成碎片。
林啸盯着她,战术背心夹层里的地形图被体温焐得发烫。
远处传来无人机的嗡鸣,蓝军的假目标矩阵正在山谷口展开,三架无人机的影子在雪地上投下“品”字形阴影。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面被擂响的战鼓——这是他第一次在推演系统失效时做战术判断,也是他第一次,要在谭晓林的“纪律至上”里,走出条新的路。
林啸的声音裹着风雪灌进曲比阿卓的耳麦,她后颈的汗毛突然炸起。
那道从耳后延伸到锁骨的淡白疤痕在作训服领口里发烫——上个月边境任务,林啸替她挡流弹时,也是用这种带着血沫的沙哑嗓音喊“卧倒”。
“李二牛?”她猛然转头,隔着雪幕看见三百米外的雷区边缘,那个总揣着压缩饼干的大块头正猫着腰往蓝军假目标后面挪,作训服口袋里的饼干袋窸窣作响。
风卷着雪粒掠过雷区,她突然听见若有若无的“嘶——”声,像蛇信子舔过引信。
“是绊发雷!”曲比阿卓的战术手套在腰间的山地结上一绞,银铃“叮”地撞出脆响。
她反手拽过身后两个队员的战术绳,压低声音:“跟我走!西坡灌木带!”三个人的影子瞬间融进雪色,像三尾贴着地面游动的白狐。
林啸盯着战术手表的秒针。
推演进度条在99%卡了三秒,突然“叮”地弹开——不是系统重启,是陈牧手绘的地形图在夹层里硌着他心口。
他想起老班长昨晚蹲在器材库修无人机时说的话:“蓝军那批蜂群,续航是个瘸腿。”
“09:17:00。”他对着风轻声数秒。
三秒后,西坡方向腾起一片灰黄的扬尘——蓝军为了干扰视野,用炸药炸松了坡顶冻土,却正好给无人机群制造了短暂的信号盲区。
曲比阿卓的身影从扬尘里钻出来,战术刀在雷区引线间翻飞,像只啄食的雀儿。
“二牛!蹲下!”她的尖叫混着风声炸响。
李二牛刚要直起腰,后腰突然被人狠撞了个踉跄——曲比阿卓的战术靴碾着他的作训服下摆,刀刃精准挑断最后一根引线。
绊发雷的弹簧“咔嗒”弹起,擦着李二牛的鼻尖扎进雪地,金属尖端还挂着他的半根汗毛。
指挥所里,谭晓林的咖啡杯“砰”地砸在沙盘上。
她扯下耳麦摔在桌上,屏幕里红方的标记像挣脱锁链的狼,正往蓝军防线纵深窜。
“谁批准的机动?!”她的战术手套捏得指节发白,耳后的疤痕随着咬牙的动作一跳一跳——那是去年替李二牛挡刀时留下的,此刻倒像在替那个被违令救下的兵疼。
林啸没听见质问。
他的耳麦里突然响起田果的咋呼:“啸哥!爆破包剩俩!蓝军掩体右边土松!”他望着战场态势图,蓝军的假目标矩阵在雪地上投下的“品”字阴影正在缩小——无人机群要换防了。
“田果,B-2点。”他抓起战术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三秒延迟,炸土不炸人。”风灌进领口,他后颈的冷汗瞬间结冰,“听着,炸完立刻往东南方向滚,蓝军机枪手在你三点钟。”
“得嘞!”田果的回应混着跑动的喘息,“啸哥你就瞧好吧!”她趴在冻土上扯开爆破包,导火索在指尖打了个旋儿。
三秒后,“轰”地一声闷响,蓝军掩体右侧腾起一人多高的土柱,碎雪混着泥块劈头盖脸砸下来,正好遮住了机枪手的视线。
红方的冲锋号突然炸响。
王艳兵的九五式顶在肩窝,边跑边吼:“都跟紧了!这波老子要冲第一个!”李二牛抹了把脸上的泥,从怀里掏出压扁的压缩饼干塞给曲比阿卓:“卓姐,谢了啊……这饼干分你半块?”
谭晓林的战术靴碾碎了脚边的冰碴。
她抄起配枪冲出指挥所时,作训服下摆还沾着沙盘上的滑石粉。
林啸的背影就在二十米外,雪粒打在他战术背心上,像撒了把碎钻。
“林啸!”她的枪口顶住他的胸口,撞得战术背心的钢板“咚”地响,“违令绕后、擅自指挥爆破、扰乱战场节奏——三次!”她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现在,给我滚出战狼!”
林啸摘下头盔。
积雪从发梢簌簌落进衣领,露出他泛青的后颈——那是禁闭室硬板床硌的。
他对着谭晓林笔直敬礼,指节叩在太阳穴上的声音比枪声还脆:“教官,纪律是铁。”他的目光扫过正在冲锋的兄弟们,李二牛举着压缩饼干当旗子晃,王艳兵的作训服被划破道口子,“可兄弟的命是火,烧不灭。”
风突然大了。
谭晓林的枪口微微发颤。
她望着林啸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带新兵时,也是这样盯着老队长的背影——那时候她觉得纪律是天,后来老队长替她挡下毒贩的匕首,血浸透了战术背心,在雪地里烧出个红通通的窟窿。
“你会后悔的。”她咬着牙收回枪,战术手套在林啸肩头重重拍了下,震得他踉跄半步。
转身时,她的大衣下摆扫过他的战术手表,屏幕上推演进度条刚跳到100%,又“滋”地黑屏——全频段干扰还在持续。
陈牧的望远镜从观察哨收回来。
他哈了口气擦镜片,白雾里映出林啸的侧影。
老班长摸了摸兜里的无人机零件,那是他连夜改装的抗干扰模块,原本打算等对抗结束再交——现在看来,或许用不上了。
“这火……”他对着风低语,“烧起来了。”
远处突然传来嗡鸣。
不是普通无人机的蜂响,像是成百个金属蜜蜂挤在同个蜂巢里,震得雪粒在半空打旋。
陈牧的脸色变了——那是蓝军的“蜂群锁链”战术,他修了半宿的无人机,终于等到对手亮出压箱底的招了。
林啸抬起头。
风雪里的嗡鸣越来越清晰,像根绷紧的钢丝,随时要割断这场对抗的平衡。
他活动了下被谭晓林拍疼的肩膀,战术背心夹层里的地形图被体温焐得发软。
这一次,没有推演系统,没有全知视角——他要带着兄弟们,用最滚烫的火,烧穿这片铁幕。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