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的后槽牙咬得发疼，蜂群的嗡鸣像无数根钢针扎进耳膜。
他望着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黑点——十二架无人机正以三角阵盘旋，每架下方的红外探头都泛着冷蓝的光，像十二只垂涎血肉的机械眼睛。
二牛的热成像在三点钟方向！王艳兵的通讯声突然炸响，带着电流杂音，那孙子还举着压缩饼干当旗子，无人机群往他那边偏了！
林啸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震得战术背心的钢板都在颤。
推演系统刚才勉强运行了五秒，屏幕就像被泼了硫酸似的彻底黑屏——但那五秒里，他看见了魏轻语的主控站坐标：东侧废弃雷达塔，天线基座有半米宽的裂缝，积雪掩盖下泛着铁锈红。
欧阳倩说过什么来着？他闭了闭眼，睫毛上的雪粒融化成水，顺着眼角滑进衣领，发烧时记忆是碎片，可连起来比谁都快。
再睁眼时，他的瞳孔里跳动着细碎的光，像把撒在冰面上的碎钻。
阿卓、田果、小满，到我左翼！他的战术手套在雪地上拍了两下，三个人影猫着腰冲过来。
曲比阿卓的步枪挂着冰碴，田果的作训服口袋里鼓鼓囊囊——他知道那是烟雾弹，田果总说炸不响的战场没灵魂。
苏小满的耳麦线缠在手腕上，金属接口还沾着她改装时蹭的焊锡。
计划：假死诱敌。林啸扯下战术地图，用冻得发红的指尖点在东塔位置，蓝军无人机群的神经中枢在这儿。
魏轻语现在盯着主路，只要她松半口气...
声纹伪装？苏小满突然插话，睫毛上的冰晶在风里摇晃，你要我改耳麦录谭教官的指令？
这违反战术条例第——
第37条，非授权不得模拟上级声纹。林啸替她说完，指节叩了叩自己的太阳穴，那里还留着禁闭室硬板床的压痕，但李二牛的热成像已经被锁定三次，王艳兵的防弹衣裂了道口子，雪水渗进去能冻成冰甲。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块烧红的铁淬进冰水，我要他们活着，带着军功章回战狼食堂吃饺子。
苏小满的手指在耳麦接口上顿了顿。
她想起三天前李二牛蹲在医疗帐篷外，举着保温桶非要给伤员喂鸡汤，结果把欧阳倩的急救箱撞翻了——那小子红着脸捡镊子，说班长说了，活着的人要替死了的人多吃点。
拆。她突然蹲下，战术刀在耳麦外壳划开道细缝，给我两分钟，只能模拟谭教官的东塔警戒降为三级，多一个字都会穿帮。
林啸拍了拍她的肩。那力度很轻，像在拍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佯攻北线。他对着通讯器喊，声音故意放得粗哑，王艳兵带一组冲冰坡，二牛举旗子晃高点！
雪地里炸开一片脚步声。
王艳兵的战术靴碾破冰壳，李二牛举着压缩饼干蹦跳，红方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老长，像群扑火的飞蛾。
无人机群果然动了，十二盏蓝灯转向北坡，其中三架甚至压低了高度，红外探头几乎要蹭到李二牛的帽檐。
锁定目标！蓝军指挥塔里传来魏轻语的斥喝，她的指尖在操作台上敲得噼啪响，林啸在南线！
热成像显示单兵热源！
林啸深吸一口气。
他能闻到雪的冷腥气里混着自己的汗味，咸涩得像血。
他对着曲比阿卓和田果使了个眼色——阿卓的拇指在扳机上点了两下，田果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烟雾弹。
我阵亡。他突然大喊，声音穿透风雪撞进通讯器，然后直挺挺向后倒去。
战术背心砸在雪地上，溅起的雪粒落进衣领，冻得他后颈发疼。
他的眼睛半睁着，望着天空中急剧转向的无人机群——蓝军的判定系统正在扫描，红外探头的蓝光在他胸口晃来晃去。
目标生命体征消失。魏轻语的声音里带着紧绷后的松懈，她的食指从火力覆盖按钮上移开，东塔警戒降为三级，重点监控主路。
苏小满的手指在耳麦上快速敲击。
改装后的设备发出轻微的电流声，谭晓林的声线从她掌心的仪器里泄出来，带着点冷硬的尾音：东塔警戒降为三级，继续监控主路。
无人机群的蓝灯集体顿了顿。
十二架机械蜂像被抽走了主神经，飞行轨迹出现细微的偏移——原本严密的封锁网，在东侧雷达塔方向裂开道拇指宽的缝隙。
林啸的睫毛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像面被擂响的战鼓。
他的右手悄悄攥紧，指缝里的雪被体温焐化，顺着指节流进战术手套。
收队。魏轻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疲惫的松懈，林啸这小子，倒真敢把命赌在假死上......
赌的不是命。林啸在心里说。
他望着曲比阿卓猫腰钻进南侧冰缝，田果的身影消失在掩体后，烟雾弹的拉环在她指尖晃出银亮的光。
风雪突然转了方向，卷着冰碴扑向雷达塔的方向，那里的天线基座下，积雪正在簌簌滑落，露出半片暗红的铁锈。
他的战术手表突然震动。
没电的屏幕上，推演进度条竟诡异地亮了一瞬——0.5%。
林啸笑了。
他的牙齿在冷风中泛着白，像把淬了火的刀。
当曲比阿卓的冰镐在冰缝中敲出火星时，林啸的战术手表正好跳到“00:05”。
她的羊皮手套已经磨得毛糙不堪，每向上攀爬半英寸，都得把冰爪扎进冰面——这是彝族猎手攀爬悬崖的老方法，是她父亲教给她的。
狂风裹挟着雪粒灌进她的领口，然而她却听见林啸说“阿卓，你比雪豹还要稳”，这句话比冰镐更结实地钉在了她的心里。
当冰缝顶端露出雷达塔基座的铁锈红色时，她咬紧牙关，将最后半枚岩钉砸了进去，呼出的白雾在面罩上结成了一层薄霜。
“田果！”林啸低沉的吼声如同绷紧的琴弦。
掩体后的田果正用战术刀割开烟雾弹的引线。
她的作训服口袋里还装着半块压缩饼干——那是李二牛硬塞给她的，说“炸完补充体力”。
此刻，她的指尖沾着炸药粉末，却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班长放心，我数过了，七颗烟雾弹，每一颗都能把天空熏得麻子密布！”在打结引线时，她故意把最后一道绳扣系成五角星——这是她和林啸的暗号，意思是“炸出花样来”。
林啸盯着手表，瞳孔缩成了针尖。
推演系统黑屏前闪过的片段在他的脑海中翻腾：蓝军换防小组将在47秒后从东塔侧门出来，魏轻语的手指会在32秒时离开监控屏幕去接水，而烟雾弹需要在28秒时同时引爆，让十二架无人机的红外探头集体失灵。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就像在吞咽一颗烧红的弹壳。
“三——”他的拇指按在通讯器上，“二——”
曲比阿卓用匕首挑断了雷达塔的信号线，金属崩断的清脆声响和风的呼啸声一同钻进了林啸的耳朵。
“一——炸！”
七团灰黑色的烟雾在雪地里炸开，宛如突然升腾起的蘑菇云。
田果的战术靴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她一边跑一边拍着口袋喊道：“二牛哥，轮到你当靶子啦！”李二牛举着压缩饼干，跑得比谁都快，雪花粘在他咧开的嘴角，活像一朵会动的棉花。
王艳兵端着95式冲锋枪，枪托抵肩的姿势标准得可以当作教材，可他吼出的却是：“林啸！你要是敢让老子断条腿，回队后请我吃三碗红烧肉！”
刘振邦的战术平板在评估席上疯狂震动。
他的钢笔尖戳破了第三张记录纸，嘴里念叨着“非标准”“超常规”“87%”，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松鼠。
在蓝军指挥所的警报声中，他突然看见林啸的影子在烟雾中晃动，那小子居然还冲他比了个“OK”手势——在战术评估员二十年的职业生涯中，这是头一回有人在对抗中向裁判挑衅。
“停！”谭晓林的战术靴碾碎了半块冰碴，声音冷得能冻住子弹。
她的92式手枪指着林啸的胸口，枪套还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显然是从指挥车狂奔过来的。
睫毛上的雪粒掉进了她的眼睛里，她却连眨都不眨：“伪造上级声纹，干扰指挥系统，你知不知道这违反了——”
“条例第37条。”林啸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呼吸在面罩上凝结成白雾。
他的战术背心上沾着草屑，那是刚才装死时蹭上的——为了让红外探头误判，他特意在雪地里滚了三圈。
“但王艳兵的防弹衣裂开了，二牛的热成像被锁定了七次，您的无人机群再压低一点，他们的命就该像雪一样融化了。”
魏轻语的声音突然从谭晓林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犹豫的颤抖：“教官……声纹模拟的延迟只有0.3秒。”她紧紧攥着主控台的记录单，指节都泛白了，“比我们上周训练的‘紧急指令转接’还要精准0.1秒。”
谭晓林的枪口微微下垂。
她望向林啸身后——王艳兵正拍着李二牛的背大笑，田果揪着曲比阿卓的辫子嬉戏，雪地上歪歪扭扭的脚印延伸了三公里。
而蓝军的封锁线就像被撕开的布，东塔方向的雪地上还留着无人机群转向时刮出的痕迹。
她忽然想起三天前禁闭室里，林啸蹲在墙角擦枪，说“战场不会等条例翻完页”。
“嘟——”
终止哨声炸响。
裁判组的红旗在风雪中晃动，让人眼花缭乱，“红方突破封锁线，战术创新性评分第一”的宣布声刚落，赵星河就挤开人群冲了过来。
他的作训服上沾着草汁，那是刚才观摩时摔倒留下的，此刻却站得比标枪还直：“林队！怎样在五秒内看透战场？我……”
林啸没有说话。
他望着谭晓林——她正转身朝指挥车走去，战术披风被风卷起一角，露出了腰间的战术记录仪。
那东西闪烁着幽蓝色的光，像一只苏醒过来的眼睛。
“下次演习，允许临时机动申请。”谭晓林的声音被风吹散，魏轻语却听清了。
她望着教官的背影，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林啸时，谭晓林说“不守规矩的兵，我能把他训成规矩本身”。
现在她看着雪地里歪歪扭扭却坚定的脚印，突然觉得，或许规矩也该学会变通一下。
林啸的战术手表这时震动起来。
他低下头，黑屏的屏幕上突然跳出一行小字：冷却时间20小时，五秒推演记忆可叠加存档。
雪落进他的领口，他却笑了——比三天前装死时更真实，比刚才炸响的烟雾更炽热。
“拼图……”他对着风轻声说道，“该拼下一块了。”
谭晓林的战术记录仪红灯还在闪烁。
她走进指挥车时，手指在记录仪上按了按——里面存着刚才“假死诱敌”的全程录像，画面里林啸倒在雪地上的瞬间，睫毛上的雪粒正掉进他半睁的眼睛里。
她没有注意到，魏轻语悄悄地跟在她身后，盯着那盏红灯，抿了抿嘴。
风裹挟着雪粒扑向指挥车的玻璃，将里面的人影揉成一片模糊。
但所有人都知道，等这场雪停了——会有一场更炽热的火，在复盘会上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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