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盘会的投影仪在墙上投出幽蓝光斑时，林啸的战术靴后跟正抵着会议室第二排的金属椅腿。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战术背心搭扣上的轻响——不是紧张，是某种类似于引信擦过火药的灼热，从肩胛骨下一寸的位置开始往上窜。
谭晓林的作战靴声在讲台前顿住。
她今天没穿战术披风，作训服领口扣得极紧，却掩不住耳后那道淡粉色的旧疤——那是去年边境排雷时弹片擦过的痕迹，林啸在禁闭室帮她处理过伤口。
此刻她的手指悬在投影仪遥控器上，指甲盖泛着冷白的光，像要掐进塑料壳里。
现在播放红方207号战术行动全程录像。她的声音比雪地里的风还冷，特别标注林啸违反战狼十二条禁令的片段。
会议室的灯啪地熄灭。
屏幕亮起的瞬间，有人倒吸了口凉气——画面里，林啸正仰面倒在雪地上，睫毛上沾着的雪粒正掉进半睁的眼睛，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吞咽什么。
下一秒，蓝军狙击手的脚步声从左后方传来，而他藏在雪地伪装服下的手指正悄悄勾住战术匕首的柄。
伪造指挥音讯，干扰友军判断。谭晓林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战狼禁令第三条：严禁冒用上级指令。
屏幕里的林啸突然翻身滚进雪沟，对讲机里炸开他伪造的一号高地失守的喊叫声。
蓝军封锁线的画面开始晃动，无人机群的热成像扫描轨迹在雪地上拉出扭曲的光带——正是这条被搅乱的防线，给了王艳兵他们从东侧突围的空隙。
但。
这个字像根针，刺破了满室的寂静。
谭晓林的手指在遥控器上顿了顿，画面突然切换成两张重叠的地图：一张是红方实际突破路径，蜿蜒如蛇；另一张是蓝军预设封锁线，笔挺如刀。他看准了魏轻语换岗的0.7秒。她的指尖点在两张地图重叠的缺口处，算准了烟雾扩散速度会在1分14秒后覆盖B3区域，用五秒推演拼出三公里突进——这是战术，不是运气。
刘振邦的公文包咔嗒一声打开。
这位战术评估员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屏幕的光：我提交《碎片化应激推演战术可行性报告》。他抽出一沓带红章的文件，林啸的推演模式能将突发状况应对效率提升47%，建议纳入战狼应急战术库。
台下传来零星的抽气声。
陈牧坐在最后一排，老士官的作训服洗得发白，此刻正用指节叩了叩桌面——两下轻，一下重，这是他当年带新兵时老子认可了的暗号。
林啸偏头看了眼，发现赵星河的背挺得更直了，那小子的作训服袖口还沾着演习时的草汁，此刻正举着手，手腕绷成直角。
报告教官！赵星河的声音带着年轻的冲劲，如果下次是真实战场，我们该听规章，还是听能救人的人？
会议室的空气突然凝住。
谭晓林的目光扫过台下，最后落在林啸脸上。
她走下讲台时，作战靴跟敲着台阶，一步，两步，直到站在林啸面前，阴影完全笼罩住他。
你不怕纪律，不怕命令，不怕我。她的声音低了些，带着某种林啸从未听过的沙哑，那你怕什么？
林啸抬头。
他看见谭晓林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她耳后那道旧疤泛着淡淡的红。
战术日记本在他掌心被捂得发烫，他翻开，照片滑落的瞬间，李二牛被救出时颤抖的手清晰地呈现在两人之间——指节青肿，指甲缝里还嵌着碎石，却紧紧攥着半块压缩饼干。
我怕兄弟死在我面前，而我只能等命令。他的喉结动了动，您说战狼不养天才，可天才也能是战士。
我不是要推翻您，是想让这身军装......他的手指抚过照片上李二牛开裂的虎口，多救一个人。
谭晓林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她记得那天在急救帐篷外，李二牛抱着饼干哭得浑身发抖，而林啸蹲在帐篷口，用刺刀削着雪块给伤员降温，刀尖戳进雪地时，冰碴子溅在他作训服上，像撒了把盐。
现在她望着林啸的眼睛，那里有团火，和三年前她在边境看到的、烧了三天三夜的山火很像——不是要摧毁什么，是要把所有冻硬的、僵死的东西，都烤出热气来。
她的手无意识地摸向肩章，金属扣环硌着指尖。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切进来，在她肩章上镀了层金。
林啸看见她的指腹在肩章边缘轻轻蹭了蹭，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犹豫。
散会。谭晓林突然转身，作战服下摆扫过林啸的膝盖。
她走向讲台时，投影仪的光映着她的侧脸，林啸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子，像只欲飞的蝶。
会议桌下，赵星河悄悄碰了碰林啸的靴子。
王艳兵的笑声从门口传来，混着李二牛轻点拍的嘟囔——他们准是又凑在走廊里研究突围路线了。
林啸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指尖触到李二牛手上的碎石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响动。
他转头。
谭晓林站在投影仪前，背对着所有人。
她的手悬在肩章上方，阳光穿过她的指缝，在墙上投出细碎的光斑。
投影仪的蓝光在谭晓林肩头晃了晃，她突然转身时作训服带起的风，扫过林啸额前的碎发。
金属肩章扣环与桌面碰撞的轻响，像根细针戳破了满室的寂静——那枚缀着两杠三星的硬肩章被她摘下来，平放在会议桌上，边缘压着半张李二牛的照片。
谁再听你指挥，就滚出战狼。她的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尾音却像被砂纸磨过，这话，我收回。
林啸的后槽牙突然发酸。
他想起上周战术对抗时，谭晓林踩着碎冰冲进雪窝拽他起来的模样，那时她也是这样盯着他，说战狼只信命令。
可此刻她的眼尾泛着薄红，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滚动，像是把什么滚烫的东西硬咽了下去。
从今天起，战狼允许五秒推演作为应急备案。她退后半步，靴跟磕在地板缝上，发出清脆的响。
右手缓缓抬起，食指中指并拢，压在帽檐下，但记住，每一次变阵，都要对得起这身衣服。
林啸的胸腔突然炸开一团热。
他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看见谭晓林肩章上的金星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那是她带伤完成三次跨国任务才换来的资历。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指尖擦过帽檐时，战术手套的磨痕硌得额头生疼。
这个标准的军礼他练过八百遍，此刻却比任何一次都沉，像要把三年来憋着的那口气，全融进这十五度的角度里。
啪！
何晨光的手掌率先拍在桌上。
这个总爱晃着狙击枪说子弹比命令准的男人，此刻眼眶红得像刚淬过火的枪管：好！他喊得破音，作训服领口的风纪扣都崩开了一颗。
赵星河跟着跳起来，作训服袖口的草汁蹭到旁边曲比阿卓的胳膊上，那姑娘倒笑了，露出白牙跟着鼓掌。
田果更直接，扑到李二牛背上晃他肩膀：哥！
你看教官笑了！李二牛被晃得直咳嗽，却也咧着嘴，用指节蹭了蹭发红的眼角。
刘振邦的相机咔嚓一声。
这个总抱着公文包的战术评估员，此刻镜片上蒙了层雾气，手机屏幕亮着，已经打开了总参战术革新委员会的邮件界面：现场影像存档，推演模式正式备案。他冲林啸挤了挤眼，老谭这肩章一摘，我明天能多写三千字报告。
陈牧站在会议室角落。
老士官的作训服袖口磨得发亮，此刻正用指节抵着鼻尖，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谭晓林挺直的脊背，突然轻声说：老队长，你看见了吗？
火，没灭。声音轻得像片雪，却让林啸心头一跳——他记得陈牧说过，老队长是战狼第一任指挥官，牺牲前最后一句话是活着的兄弟，比完美的战术重要。
散会时，谭晓林的肩章还在桌上。
她经过林啸身边时，作训服下摆擦过他手背，留下一片温热。
林啸弯腰捡照片，瞥见她耳后那道旧疤，此刻红得像朵开败的花。
夜来得很快。
林啸站在战狼旗杆下时，月亮刚爬上围墙。
寒风卷着雪粒打在战术手表上，他呵了口气，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输入：【推演目标：西北废弃雷达站】，停顿两秒，又补了句【情感变量权重锁定为谭晓林是否愿与我并肩】。
系统提示音滴地响起。
林啸盯着蓝色光屏，看数据流在视网膜上跳动——四秒，漫长的四秒后，淡金色的预测百分比浮现在眼前：【76.8%】。
他抬头望向教官宿舍的方向。
二楼那扇窗还亮着灯，隐约能看见谭晓林的影子在晃动，像是在整理战术板。
风卷着战狼旗猎猎作响，旗面上战狼两个字被月光镀了层银，像两把出鞘的刀。
教官。他对着风低语，战术手套攥紧旗杆的金属支架，下次任务——我想和您，一起点火。
雪不知何时又落了。
林啸往回走时，靴印在雪地上拖出深痕。
经过靶场时，他听见金属碰撞的轻响，抬头望去——靶场的探照灯没开，只能看见一道苗条的影子立在七号靶位，枪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脚步顿了顿。
那是叶寸心的作训服，剪裁比男兵的短三寸，此刻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黑色的战术腰带。
林啸刚要开口，却见她抬手换弹夹，动作快得像道影子。
第一发子弹破空时，他听见靶心传来叮的脆响——是十环。
林啸没再往前走。
他裹紧大衣继续往宿舍走，身后的枪声却越密越急，像在雪夜里敲着战鼓。
等他拐过墙角，最后一声枪响刚好划破夜空，接着是金属冷却的吱呀声，混着某个女人低低的、带着气的嘟囔：破推演...
清晨的战狼训练场被雪洗得发亮。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围墙时，叶寸心的作训服还搭在靶场的长椅上。
枪管搁在她脚边，膛口还冒着细白的热气——十发子弹，十个弹孔整整齐齐嵌在靶心，像朵开在钢板上的梅花。
她摘下战术头盔，汗水顺着发梢滴在雪地上，溅起细小的冰珠。
下不为例。她对着空气说了句，弯腰捡起弹壳。
金属在掌心硌出红印，她突然笑了，指尖轻轻蹭过弹壳底部的编号——那是林啸上次任务后送她的，说留着打歪靶子。
此刻弹壳上还留着他指纹的压痕，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训练场的广播突然响起：全体集合，十分钟后战术简报。叶寸心把弹壳塞进战术背心口袋，转身时雪地发出咯吱的响。
她走得很快，作训靴后跟在雪地上凿出深洞，像在刻什么暗号——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西北两个字的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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