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寸心的作训靴碾过最后半片薄冰时,后颈突然窜起熟悉的热度。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林啸的战术靴底有块磨损的橡胶皮,踩在雪地会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极了去年边境任务里那只被冻僵的松鼠。
手别抖。她头也不回,食指还抵着发烫的枪管,咖啡要是洒了,你今晚加练二十公里障碍。
热雾先撞进她鼻尖。
林啸的保温杯贴在她手背时,她才惊觉自己的手指早没了知觉——战术手套的指节处裂开道细缝,露出里面裹着红绸的手腕。
那抹红在雪地里刺得人眼睛疼,像滴没擦干净的血。
谁送的?林啸的声音比咖啡还烫。
叶寸心猛地抽回手,红绸却顺着她甩动的动作滑下来半寸。
婚书上叶寸心三个字的墨迹还新鲜,边缘被匕首划开的毛边像条张牙舞爪的蛇。
她抓起咖啡猛灌一口,烫得喉结直颤:西南联合演练代表团。
他们说,拒婚会影响边境情报共享。
林啸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战术腰带扣——那是昨晚周婉如塞给他的档案袋边角,此刻正硬邦邦地硌在腰侧。
他盯着叶寸心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后勤仓库撞见的陈牧。
老士官抽着旱烟,把张皱巴巴的地图拍在他胸口:小叶子她爹当年失踪前,最后联络点在南境17号界碑。
现在那片林子归金蟒的人管,坟都让人刨了。
你父亲的坟
被翻得底朝天。叶寸心打断他,弹壳在掌心攥出月牙印,昨天守墓的老周头偷摸发消息,说墓碑倒在泥里,骨灰盒扣着,里面塞了张联姻协议书。她突然笑了,指腹蹭过枪管上的烫痕,他们连我爹都要当筹码,倒省得我纠结了——这婚,我拒定了。
林啸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在政治部看到的联姻备忘录,西南某国军方代表的签名栏里,金蟒两个字力透纸背。
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档案最后一页:叶国华(原东南军区侦察连连长)失踪案,因涉及跨国情报交易,现列为绝密级,非战区司令批准不得调阅。
我想去南境。他说,声音压得像枪管里未散的硝烟,陈牧搞到了三条越境路线,最险的那条十二小时能到17号界碑。
叶寸心的睫毛颤了颤。
她望着林啸战术背心里鼓起的地图边角,突然伸手扯住他领口:以什么身份?
战狼副队长?
以兄弟。林啸抓住她手腕,触感比枪管还凉,你说过,战狼的火要烧穿所有阴谋。
现在这把火,该我来点。
训练场的广播第三次响起时,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叠成一团。
叶寸心突然松开手,作训服口袋里的弹壳哗啦掉出两颗——正是林啸上次任务后塞给她的,弹壳底部的编号还泛着旧铜色。
她弯腰去捡,红绸婚书从袖管滑落在地,被风卷起半角,露出背面潦草的批注:若拒婚,叶国华通敌罪名即刻生效。
林啸的瞳孔骤缩。
他蹲下身捡起婚书,指腹擦过通敌两个字,像在擦某种淬了毒的刺。
集合!
何晨光的喊声响彻训练场。
叶寸心抓起枪套往肩上一甩,作训服下摆扫过林啸手背:十二点,靶场储物箱第三个夹层,有我爹当年的配枪。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睫毛上沾着未化的雪,谭教官在作战室等你——周干事说她把演练方案翻得快散架了。
作战室的暖气开得很足,谭晓林的作训服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战术背心。
她抬头时,林啸看见她眼下的青黑——和昨夜他在窗外望见的影子一样,战术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跨境风险评估政治影响。
南境山地适应性训练。谭晓林敲了敲林啸递来的申请单,你要把常规拉练改成实战级渗透?
新推演模式需要跨境干扰测试。林啸打开陈牧给的地图,界碑17号用红笔圈了三个圈,雨林湿度、敌方雷达覆盖、小队通讯延迟,这些变量在模拟仓测不出来。
谭晓林的手指停在七十二小时的期限栏上。
她望着林啸眼里的灼光,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第一次带新兵时,有个小战士为了给受伤的战友找药,硬是在雷区爬了三公里。
后来那战士成了烈士,墓碑上的弹孔和今天叶寸心靶纸上的梅花一样齐整。
知道这等于绕过政治审批吗?她问。
知道。
如果暴露,战狼可能被取消联合演练资格。
如果叶国华真的...
那我们就还他清白。林啸打断她,如果他不清白...他喉结动了动,那我们就替寸心把真相砸在那些人脸上。
谭晓林的钢笔尖在纸上顿了三秒。
她签下名字时,墨水晕开个小团,像朵正在绽开的血花:七十二小时,多一分钟都不行。
失联即撤,明白?
明白。
林啸转身要走,谭晓林突然喊住他:把何晨光带上。
那小子的狙击镜能看三公里外的鸟,比卫星还准。她摸出个黑色U盘抛过来,这是近三个月南境军阀活动轨迹,陈牧从线人那抠来的。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林啸握着U盘往宿舍走,路过靶场时,看见叶寸心的作训服还搭在长椅上,红绸婚书被她用匕首钉在椅背上,叶寸心三个字的墨迹在风里慢慢变淡,像在褪一层皮。
他摸出手机给何晨光发消息:今晚八点,装备库后巷。
带狙击枪,别带作训服——穿猎人迷彩。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
远处传来开饭的号声,他却听见雨林里的虫鸣在耳边炸响——那是陈牧说的,南境17号界碑附近的夜,虫鸣会变成催命的鼓点。
夜来得比预想中快。
林啸蹲在装备库后巷的阴影里,看着何晨光背着改装过的95式摸过来,曲比阿卓的迷彩服上还沾着中午喂军犬时的草屑,田果的战术靴底粘着靶场的碎弹壳。
月光爬上围墙时,他摸了摸胸口——叶寸心塞给他的配枪还带着体温,枪柄上刻着叶国华三个字,被磨得发亮。
出发。他说,声音轻得像片即将飘进雨林的叶子。
夜的雨林像口沸腾的黑锅。
林啸的作战靴刚碾过第一丛带刺的野姜花,战术手表的蓝光就开始疯狂闪烁——跨境信号塔的电磁干扰比陈牧说的更狠,屏幕上的定位点正扭曲成乱码。
他摸了摸耳麦,里面只有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像有人拿钢针在刮他的耳膜。
曲比,汇报位置。他压低声音,喉间的战术麦克风贴着皮肤发烫。
东侧藤蔓区,第三根绞杀榕。耳机里传来模糊的气音,混着雨林特有的腐叶味,树皮滑得像抹了油,阿卓的防滑手套磨破了。
林啸的拇指在战术手表的推演键上顿了顿。
系统启动提示音在脑内炸开时,他突然想起叶寸心昨夜塞给他的配枪——枪柄上叶国华三个字的凹痕,此刻正硌着他的胸口。
推演空间在视网膜上展开的瞬间,他快速输入地形参数:27处已知敌哨、3级东南风、土壤湿度82%。
绿色光斑在墓园外围跳动,最终凝出三个红点——东侧灌木丛、西北石堆、溪口竹筏下。
田果,溪口别放烟雾弹了。他对着耳麦低吼,指尖在虚拟地图上划掉溪口的伏兵点,改发闪光弹,炸完立刻往二号溪谷跑。
何晨光,西北高地的狙击手,等闪光弹亮了再开镜——他们的热成像仪会被晃三秒。
收到!田果的回应里带着点兴奋的颤音,哥,我裤腿被野蜂蛰了三个包,等会撤的时候给我涂药啊?
林啸没接话。
他猫着腰摸到墓园铁门前,铁链上的锈渣蹭得掌心生疼。
剪断最后一根铁环时,金属崩断的脆响惊飞了两只夜枭,扑棱棱的翅膀声里,他听见自己心跳撞着战术背心的闷响——这是叶寸心她爹的坟,埋着二十年前失踪的侦察连长。
墓碑的夹层比他想象中松。
林啸用匕首一撬,半块青石板就咔嗒脱落。
遗骨盒裹着褪色的军毯,盒角那个盘蛇衔尾的符号让他后颈发紧——这和周婉如给的档案里,金蟒军阀的图腾一模一样。
他刚要把盒子往战术背包里塞,耳麦突然炸响田果的尖叫:啸哥!
三辆装甲车!
打着联合巡逻的旗子!
离墓园五百米!
林啸的瞳孔骤缩。
他抓起遗骨盒贴在胸口,系统自动启动第二轮推演的蓝光刺得他眯起眼。
八秒的画面闪得他太阳穴突突跳:装甲车后跟着二十个持AK的雇佣兵,指挥车副驾驶座上,银色胶卷密封袋在仪表盘灯光下泛着冷光——和叶寸心婚书上的金蟒签名用的是同一种封蜡。
只拿盒子,撤!他吼完就踹翻墓碑,碎石块砸在铁门上发出闷响,何晨光,打西北高地的探照灯!
曲比,断后!
田果,往溪谷二号点跑,别管我!
暴雨就是这时候砸下来的。
豆大的雨点打在战术头盔上,像有人拿弹珠砸他的头。
林啸背着背包在泥地里狂奔,遗骨盒的棱角硌得他肋骨生疼。
他能听见身后装甲车的轰鸣越来越近,探照灯的白光在雨幕里劈开两道亮刃,扫过他左侧五米的树桩——那是三秒前他的位置。
系统冷却异常?林啸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战术手表的提示音被雨声盖得模模糊糊,羁绊锚点...解锁?他盯着突然弹出的界面,红色光点在叶寸心三个字上跳动,旁注的危险等级:高(48小时内将遭遇心理压制)像团烧红的铁,烫得他手指发颤。
雨林的夜在暴雨里失了声。
林啸跑过一道浅溪时,水漫过他的战术靴,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靶场那夜——叶寸心的手腕也是这么凉,红绸婚书被匕首钉在椅背上,通敌两个字的墨迹被风吹得发皱。
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把遗骨盒塞进曲比怀里:带着这个先撤!
我去引开他们!
啸哥!曲比的脸在雨里白得像张纸,阿卓的匕首能捅穿三个敌人,你别——
听命令!林啸抽出叶寸心给的配枪,子弹上膛的脆响混着雨声,去溪谷二号点等我,田果会放三声鸟叫。他没等曲比回应,转身就往反方向跑,靴底在泥里打滑,摔了个滚地葫芦。
装甲车的探照灯追上他时,他正躲在一棵老榕的气根后面。
雨顺着气根滴在他后颈,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系统提示音突然清晰起来:是否标记叶寸心?他望着雨幕深处,想起她昨天在靶场弯腰捡弹壳时,红绸婚书滑落的样子——像朵被暴雨打落的红花。
标记。他按下确认键,手表震得他掌心发麻。
红色光点在界面上炸开,他仿佛看见叶寸心站在雪地里,作训服口袋的弹壳叮当作响,睫毛上沾着未化的雪。
他摸了摸胸口的配枪,枪柄上叶国华三个字的凹痕还在,像块烧红的炭。
追!
那小子跑不远!雇佣兵的喊声响在二十米外。
林啸猫着腰往更深的雨林里钻,雨水顺着战术头盔的边缘流进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摸出最后一颗闪光弹,手指在拉环上顿了顿——这是留给自己的退路。
溪谷二号点的方向传来三声鸟叫。
林啸松了口气,转身时被藤蔓绊了个踉跄。
他扶住一棵树,树皮上的纹路让他猛地一怔——和遗骨盒上的盘蛇衔尾符号一模一样。
他掏出战术手电照过去,树干上刻着一行小字,被雨水冲得模模糊糊:1998年7月,叶国华。
装甲车的轰鸣更近了。
林啸把战术手电塞进背包,摸出闪光弹拉环。
他望着雨幕里的树影,突然笑了——叶寸心说过,战狼的火要烧穿所有阴谋。
现在这把火,该他来烧了。
暴雨在凌晨三点停了。
林啸摸进边境废弃哨所时,头发还滴着水。
他擦了擦战术手表,系统冷却时间显示18小时。
遗骨盒在桌上投下团黑影,他摸出微型投影仪,胶卷密封袋在雨里泡得发胀——这是从指挥车副驾驶座顺来的。
投影仪的光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
画面开始晃动时,他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混着雨林特有的虫鸣。
他关掉投影仪,手按在配枪上,盯着门口的阴影——该来的,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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