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檐角时，林玄已在宗主殿等了半柱香。
青石板上落着未融的霜，门帘被风掀起又落下，发出簌簌轻响。
他指尖敲了敲案上那枚刻着玄阳宗纹的执事令，神识扫过外门方向——那个扎着双髻的小丫头正抱着药篓往这边跑，布鞋踩在冰碴上，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宗主！柳青萝在门槛外刹住脚，药篓里的灵草晃出几株，发顶的红绳都歪到耳后。
她喘得厉害，胸脯剧烈起伏，目光却死死锁在案上的执事令上，您...您唤我？
林玄支着下巴看她。
这丫头的愿力比昨日更纯粹了，像团温软的蓝光裹在周身——昨日她蹲在井边喂妹妹灵米糕时，他就注意到了。
那半块发硬的米糕她自己都没舍得咬一口，倒把妹妹的嘴角擦得干干净净。
怕么？他忽然开口。
柳青萝的手指绞紧了药篓的藤条，指节泛白：昨日在药堂补残卷，见宗主翻书时...袖口露出半截龙纹。她声音发颤，却硬撑着抬头，但您给外门发了三车灵米，还治好了春生的寒毒。
您是好人。
林玄低笑一声，笑声撞在殿内的青铜灯树上，碎成几点清响。
他推过执事令，指腹压在那枚玄阳纹上：整顿外门杂役，统计灵田收成。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发间晃动的红绳，另外，查查陈老鬼的密室——他昨晚在墙上画的手势，和三十年前玄阳宗叛逃长老的结印一模一样。
柳青萝的瞳孔猛地收缩，藤条在掌心勒出红痕。
她忽然跪下来，额头触到冰冷的青石板：我...我娘临终前说，玄阳宗的土养过我们三代人。
若能...若能替宗门做些事
愿力蓝光突然大盛，在她头顶凝成细小的星芒。
林玄望着那光，想起被封印前见过的愿力海——最纯粹的愿力，从来不是来自强者的效忠，而是蝼蚁对希望的渴求。
起来。他伸手虚扶，指尖掠过她发顶时，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检测到目标愿力契合度87%，可作为次级吞噬点。他收回手，声音放得很轻，你效忠的不是我，是变天。
柳青萝抬头时，眼眶泛红。
她攥紧执事令，转身跑出门去，发顶的红绳在风里飘成一团跳动的火。
林玄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这才起身披上那件绣着暗金云纹的黑袍。
系统地图在识海展开，北境星陨谷的位置闪烁着猩红标记——那里有苏清瑶的愿望，有混沌法则的碎片，还有赤炎门的暗桩。
炎无命的使者失踪七日了。他对着虚空低语，指尖摩挲着袖中那截从厉天雄密室得来的观星录残页，他们该急了。
北境的风比宗内更冷。
林玄踩着没膝的积雪行至星陨谷口时，眉睫已结了层白霜。
谷口立着半截断碑，碑上星陨二字被风雪磨得模糊，却掩不住下方密密麻麻的星图刻痕——和苏清瑶昨晚在他识海投下的星轨，分毫不差。
师尊，弟子寻您千年，星轨已乱，您在何方？
清冽的女声裹着风雪撞进耳中。
林玄隐入一块覆满冰棱的巨石后，目光越过石缝——雪地里立着道白衣，发如流瀑，腰间星杖垂落的银链在风中轻响。
苏清瑶仰着头，双手结出复杂的观星印，星辉竟逆着风雪坠落，在她身周织成一张星网。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目标【苏清瑶】锁定，强烈愿望：寻得师尊遗骸，完成最后观星。
满足条件可触发【愿望吞噬】。
林玄的指节在石面上叩了叩。
他记得《玄黄遗录》里写过，观星师的最后观星，是用本命星脉为引，与星辰同殒的禁术——苏清瑶要的，从来不是一具尸体。
你找的人，已在混沌中消散。他走出石后，风雪灌进黑袍，但他的星图，我见过。
苏清瑶猛然转身，星杖顶端的星髓珠迸出刺目银光。
她的瞳孔是罕见的冰蓝色，此刻缩成针尖大小：你是何人？
竟敢亵渎师尊遗志！
林玄抬手，掌心浮起一团幽光——那是从厉天雄密室里搜出的残魂影像，画面里一位白须老者正伏案绘制星图，笔尖点在北境星陨四字上：葬真仙骨，镇法则裂。
苏清瑶的星杖当啷坠地。
她踉跄两步，指尖颤抖着触碰那团幽光，泪水混着雪水砸在冰面上：这是...师尊的《观星手札》！
三十年前被赤炎门抢走的那本！她猛然抬头，冰蓝瞳孔里翻涌着灼人的光，你是谁？
怎么会有这个？
能带你进谷的人。林玄弯腰捡起星杖，递到她面前，你要的不只是尸体，是让当年血洗星阁的人，跪在你师尊坟前。
对吗？
风雪忽然停了。
苏清瑶盯着他的眼睛，那里映着谷底翻涌的黑雾，却比星轨更清晰。
她伸手接过星杖，指腹擦过他掌心的薄茧：带路。
谷底比谷口更冷。
两人踩着结霜的石阶往下，越走越深，直到脚下的岩石渗出幽蓝的星芒——那是上古观星阵的残纹。
苏清瑶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阵眼上，星纹瞬间亮如白昼，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口黑沉沉的石棺。
师尊...苏清瑶跪下来，指尖抚过棺上的星图，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来晚了...
棺盖缓缓滑开的刹那，林玄闻到了腐朽的气息。
但那不是尸骨的腐味，是法则之力被时间侵蚀的焦糊味——棺中哪有什么遗骸，只有一堆细碎的白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齑粉，最后只余下一枚鸽蛋大小的星核，坠在棺底，泛着淡金色的光。
苏清瑶的哭声像被掐断的琴弦。
她扑进棺里，双手捧起那堆骨灰，指缝间漏下的白灰落在星核上，又被星核的光一点点融化。
林玄的识海突然剧烈震动，系统提示音几乎要刺穿耳膜：检测到混沌法则碎片（微小），可吞噬转化法则之力。
他刚要抬手，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三具赤红色的傀儡破土而出，关节处渗着暗红的血，眼眶里的魂火是赤炎门特有的幽绿色——正是炎无命生前布下的炎傀，被远程激活了！
小心！林玄旋身推开苏清瑶，袖中锁龙铁刺如游龙出渊，刺穿了最近那具炎傀的咽喉。
但炎傀根本没有痛觉，被刺穿的部位渗出岩浆般的液体，下一秒竟膨胀成球状，轰地炸开！
火浪裹着碎石扑面而来。
林玄咬着牙召出系统里的地心熔核，那团赤红的熔浆在他面前凝成盾，将爆炸余波挡了个干净。
待烟尘散去，他看见苏清瑶正跪在棺边，怀里还抱着那堆骨灰，星杖上的星髓珠碎了一地。
结束了。他走过去，指尖掠过星核。
系统的星芒瞬间笼罩星核，那抹淡金色的光被一点点抽离，融入他的识海。
提示音接二连三响起：愿望完成度90%——目标遗骸已寻，但真相未明。
吞噬进度开启：50%。检测到目标【苏清瑶】星脉传承剥离中...检测到目标【苏清瑶】旧部人脉网络同步剥离中...
苏清瑶忽然抬起头。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可眼底的光却比星核更亮：你...你拿走了师尊的星核？
林玄没说话。
他能看见她头顶的虚影——那是位白须老者的轮廓，正与她的身影慢慢分离。
那是她师尊的星脉传承，也是星阁仅存的人脉：隐世的观星客，困在法则里的旧部，还有三十年前那场血案的目击者。
你的愿望，我替你完成。他蹲下来，与她平视，但你的力量，我收下了。
苏清瑶忽然笑了。
她的眼泪还在掉，可笑容比雪更干净：我早该想到的。她伸手碰了碰他掌心的星核光痕，但至少...至少我知道师尊的骨头，没喂了野兽。
风雪重新卷起来时，林玄已将星核收进系统。
他转身往谷口走，走了十步又停下——身后没有脚步声。
他侧过脸，看见苏清瑶还跪在石棺前，怀里抱着那堆骨灰。
她的白衣落满雪，像尊被岁月冻住的雕塑。
系统突然发出预警：目标【苏清瑶】愿力波动异常，检测到隐藏愿望残留...
林玄的脚步顿了顿。
他望着谷外翻涌的阴云，低声道：风雪未歇。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尖锐的破空声——是赤炎门特有的火焰传讯符，正拖着赤红光尾，朝星陨谷方向急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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