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乱世英雄之中晚唐风云录 > 第0034章 绛衣暗扣惊龙雀 素笔锋芒破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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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师心里像被丢进了一颗石子,漾起的涟漪一次又一次圈大。

不是达官,就是……更高的那类人。

但她懂规矩,能让李婆婆亲自开口的,一定不是寻常道。

于是她拂开绸布镜巾,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开始挑胭脂,取最淡的那盒,似云初破晓。

唇色选了含蓄的朱,笑起来像是梅花瓣边的露珠。

鬓角插一枝玉兰,香气细若耳语。

夜色像是黑绸从天边轻轻一拉,长街的灯一点点亮开,金光若鱼儿游在夜色河里。

脚步声踩在长廊木板上,咚咚咚,像心跳被放大。

那人终于来了。

他一身绛色华服,料子光得能映人影,腰间垂着玉佩,走动时轻轻碰撞,有清脆的声。

灯火打在他脸上,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眉眼秀致得不像权贵,倒像细工的山水画。

几句寒暄后,气氛忽然有了别样的暧昧。

言笑间,他的眼神,会在她的唇上停比在眼上久。

云雨翻卷后,他穿好衣,像什么都未发生。

在桌上放下一首词和一条丝带。

未多言,转身就走。

门合上,屋子里的香烟却更浓了。

李师师拿起那首词,开始只是随意一瞥,可下一刻,她的瞳孔猛地收紧。

“瘦金体……”她喃喃。

那是一种极为特别的字形,像刀锋划过雪地,锋利又清绝。

而全天下能写得如此入骨的,寥寥几人——但她知道,唯有一人可与此一模一样。

她又看那条丝带,丝质滑腻如初春的水,绣纹规整无瑕,却缀着一枚细小的金雀扣。

这种物件,她只在盛大的宫宴描述中听过——宫中御用。

一阵凉意,从背脊一路爬到发梢。

她缓缓吐出一句话——

“宋……徽宗。”

香炉的炭发出轻微的爆声,像有人在暗处忍笑,又像是命运冷冷打下的节拍。

就在她怔神的刹那,窗外巷口传来一声甩鞭的脆响。

李婆婆的声音隔着院墙传来——

“师师,记住,刚才的事,你没见过,也没听过。”

语气像凉水泼在热锅铁面上,嗞嗞作响。

她缓缓将词卷起,用丝带系上,放入藏在床板下的暗格里。

但是,她心底那颗石子,却在黑暗中生了根,开始盘错出无数枝蔓——

这是荣耀,还是劫数?

师师合上烛台盖,屋内一片黑,只有窗外灯影,像一双双盯着她的眼睛。

她忽然闻到,风里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暗香,不是沉香,也不是玉兰,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冷金属味的香气,像是……宫墙深处才能闻到的气息。

她知道,从今夜起,自己已被某个巨大的无形之手卷入,退无可退。

夜色像翻倒的墨瓶,将整条汴河都染得漆黑。

热闹的虹桥口,多了几分悄声议论的味道。

话题不出十步一个拐弯,绕来绕去,都落到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传闻上——

“你听说了吗?咱家那位——呃——天子,竟亲临……那地方。”

“你小声点!墙有耳!”

“耳?怕是龙眼都有!”

李师师听到这些零星飘进来的耳语,心里暗暗叫苦。

尽管她和李婆婆把事情捂得比琵琶的皮都紧,可还是被不知哪块砖缝漏了风。

如今,她的客人们一个个躲得比躲债还快——谁也不愿成了跟皇帝争女人的笑话。

可偏偏,仍有一个人来。

而且来得极自然,像来喝一壶老茶。

那是周邦彦。

眼角总带着一派散淡,衣裳色调低沉不浮华,然而一开口,字句像鹅毛拂水,细细生波。

师师笑道:“你是真不怕死啊。”

周邦彦抬抬下巴:“死我不怕,只怕这世上少了知音。”

“啧,嘴上抹了蜜。”她侧头,唇边勾着一味猫逗老鼠的笑。

那日,正巧是皇后生辰,宫里必是灯烛通明,好不热闹。

师师心想,徽宗忙得脚不沾地,今日该无惊扰。

于是邀周邦彦来,煮了一壶新采的春茶,摆了几盘细点,畅谈诗词人生。

两人谈到兴处,周邦彦忽一拍案:“此句意境,恰如梨花带雨。”

师师笑得花枝乱颤:“胡说,这才是杏花初开,带着三分酒意。”

笑声刚落,却听得“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一股清新的柑橘香,混着夜风的凉意,直扑面来。

只见宋徽宗,一袭月白便服,手里还提着一大堆湖州柑橘,像个急着献宝的书生。

“看——”他眉眼带笑,像春水波光晃动,“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周邦彦脸色那叫一个惨白,像掉进了雪窖里,几乎不假思索地缩到床底去,衣摆像受惊的猫尾巴呼地一卷。

师师眼神一转,像抽刀般快,飞快瞥见床底的景象,立刻迎上去,笑得温柔如水:

“今儿怎么舍得来看我,还带了礼物。”

徽宗放下柑橘,一瓣瓣剥开,手指修长,指甲如雕,动作慢得像画中人复活。

“昨夜梦里见你笑,今夜就想见真人。”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仿佛世上只剩他们——

香气在屋中化开,耳边尽是绵软的话音,灯火在漆眼中映着碎金光。

床底的周邦彦,手心一点点捏成石头,心跳急得能敲碎地板。

他眼皮直跳,恨不得一跃而出,“啪”地在徽宗脸上来两记回马拳。

可他知道,这拳一出,自己怕是明早就得成“御前献首”。

三更将至,徽宗终于站起身,仍是那副温和笑意:

“我先走了,明早还有要事。”

夜风带着柑橘香,把门轻轻关上,灯影一颤。

寂静一瞬后,周邦彦狼狈地爬出来,额上沾了层灰。

他看着桌上散乱的橘子皮,和那凌乱得无法辩解的被褥,胸口的闷气像炉膛里蹿起的火焰。

“李师师!”

“嗯?”她托腮看他,仿佛什么都与她无关。

周邦彦猛提起笔,蘸墨如掷霜刀,“唰唰”几笔,纸上已现长词——《少年游》。

字锋凌厉,笔意间全是暗藏的怒意与心碎,把刚才的一切化为诗句,藏刀于词。

他写完,墨未干,便推给她。

师师一看,先是挑眉,继而拍掌大笑:“好!这样一来,天下都知道你笔可杀人。”

“你是要我死快些?”周邦彦倒抽一口凉气。

“不,”她端起琴,“我要全汴京的人唱你这首词。”

银弦一拨,声若珠落玉盘,词意流转在夜色里,如轻刀划过每个人的耳膜。

很快,这首词就像风里的火星,星星之火,遍燃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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