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从鱼市屠户到权倾朝野的丞相 > 第5章 高墨的笔
换源:


       高睿把最后一块狗肉用草绳捆结实,递到码头上那个扛货的力夫手里时,眼角余光正好瞥见高墨正往私塾的方向跑。天寒地冻的,石板路上结着薄冰,少年跑得急,布鞋在冰上打了个滑,差点摔倒,可怀里那本磨得卷了边的《论语》却始终抱得紧紧的,像揣着什么金贵玩意儿。

“哥,晚上不用弄别的,就窝头就咸菜就行。”高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拎着早上送热水用的那个豁口瓦罐,这会儿是空的,罐口还沾着点药渣子,“省下的钱,给二哥买支新笔吧,他那支笔杆都裂了,写起来肯定费劲。”

高睿回过身,看见妹妹棉袄肩膀上又多了两块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昨晚趁着油灯还亮着的时候赶出来的。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铜板,早上卖狗肉的钱,除了给高霜抓药花去的大半,就剩七个铜板了,够买一支最次的狼毫,可再想给高霜添点好药,就不够了。

“拿着这两个铜板。”高睿把铜板塞到妹妹手里,铜板边缘磨得光滑,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去街口买块糖含着,能舒服点,你那咳嗽总不好。”

高霜把铜板推回来:“我不爱吃甜的,吃了嗓子更痒。哥,你中午记得喝药,我已经给你温在灶上了。”说完,她拎着瓦罐小跑着往家去,背影在寒风里缩成一小团。

高睿低头踹了踹脚下冻硬的土地,昨天去回春堂抓药,王掌柜那句“你妹妹这病,光靠药渣子顶不了多久,得用正经当归补着”还在耳边响。正经当归三钱就要十五文,够他啃三天的窝头了,可眼下,连给高墨买笔的钱都凑不齐。

收摊的时候,高睿把屠刀往腰间一别,他顺着鱼市往私塾那边走,刚拐过街角,就听见一阵哄笑,夹杂着几句难听话——“屠狗的弟弟”“身上一股子腥臭味”。

他心里一紧,脚步加快了些。转过墙根就看见三个穿锦缎长衫的少年,正围着高墨推推搡搡。其中一个胖小子,穿着件新做的绸缎棉袄,正一脚踩在高墨掉在地上的书上,另一个瘦高个的,正扯着高墨的书包往泥水里摁。高墨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攥得紧紧的,可就是不敢动手——先生教过,读书人要“克己复礼”,不能跟人打架。

“住手。”高睿的声音像淬了冰,冻得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凝住了。

胖小子回头看见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嗤笑起来:“哟,这不是屠狗的吗?正好,你弟弟把我新鞋弄脏了,赶紧赔吧。”他故意把脚往高墨面前伸了伸,鞋面上沾着的泥点子,一下下蹭在高墨的裤腿上。

“不准骂我哥!”高墨突然扑过去,一把推开胖小子。他没多少力气,可那股子劲挺足,胖小子没防备,“哎哟”一声摔在地上,立马就哭嚎起来,声音尖得刺耳。

另外两个少年见状,撸起袖子就想打高墨。高睿几步冲过去,左手拎起一个,右手按住一个,跟提小鸡似的把他们甩到一边去。那俩小子摔在地上,疼得直咧嘴,看高睿的眼神里带着怯。

“滚。”高睿盯着他们,后腰的屠刀硌得更疼了,那股子狠劲让三个少年不敢多待,连滚带爬地跑了,跑的时候还不忘把胖小子拉上。

等他们跑远了,高墨才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书。纸页被踩得又脏又皱,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全被泥水糊成了一团,根本看不清了。他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就是没掉下来。

“走,哥带你买笔去。”高睿拉起弟弟的手,才发现他右手食指上有道血口子,不深,可血珠正往外冒,一看就是被笔尖划破的。

到了笔墨铺,掌柜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见动静抬起眼,看见是他们俩,眼皮又耷拉下去:“最便宜的狼毫二十文,要就掏钱,不赊账。”

高睿摸出怀里的七个铜板,又从鞋底抠出三个——那是他昨天帮码头的人卸船,偷偷攒下的。“掌柜,先欠十文,明天一准还上。”

掌柜斜着眼看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屠户家的小子,读什么书?别污了我的笔。”

高墨拽了拽高睿的袖子,小声说:“哥,我不要了。我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一样能练字。”他仰起脸,冻得发紫的嘴唇咧开个笑,“先生说了,心诚比什么都重要。”

高睿没说话,转身就往码头跑。秦珂介绍的那个活计在脑子里打转——漕运刚到了一批瓷器,轻拿轻放,干到天亮给五十文。这笔钱原本是想给高霜买川贝的,可现在,高墨指尖的血口子比什么都急。

码头的张老板见他气喘吁吁地跑来,皱起眉:“不是说好了明天卯时再来?”

“张老板,今晚的活能不能让我先干了?”高睿抹了把脸上的霜气,说话时嘴唇都在抖,“我弟等着买支笔,实在耽误不得。您放心,瓷器我一定轻拿轻放,碎一个,我赔十个。”

张老板瞅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又想起秦珂今早托人带的话“这汉子靠谱,家里是真有难处”,终究松了口:“行吧,跟我来。”

船舱里比外面冷得多,瓷器箱子上都结着薄冰。高睿脱下棉袄垫在肩上,徒手搬箱子的时候,冻裂的手掌被木刺扎进肉里,疼得他龇牙咧嘴,可硬是没吭一声。心里揣着那五十文工钱,像揣着个暖炉——够给高墨买笔,还能剩三十文,正好给高霜添半钱川贝。

那天晚上,高睿扛到三更才回。他把挣来的二十文钱拍在笔墨铺柜台上,掌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悻悻地递过一支狼毫,嘴里嘟囔着:“算你有种。”高睿没接话,用布把笔裹好,揣在怀里,那点温度好像能透过布渗进肉里。

到家的时候,高霜还在灶房等着,锅里温着药汤,旁边摆着两个窝头,其中一个夹着点咸菜——那是她从自己碗里省出来的。高墨趴在炕桌上,正用手指蘸着水在桌面上写“仁”字,指尖的伤口泡得发白,一道道水痕在桌上蜿蜒。

“给。”高睿把笔放在桌上。

高墨抬起头,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笔杆,又突然缩回手:“哥,这太贵重了,我还是……”

“拿着。”高睿把他的手拉过来,按在笔上,声音有点哑,“好好写,写出个人样来,让那些笑你的人都看看。”

高墨红着眼圈,突然抬头说:“哥,我以后考功名,一定保护你。”

高霜端着药碗过来,眼泪掉在药汤里,一圈圈涟漪荡开。高睿接过来一饮而尽,苦味顺着喉咙往下滑,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他摸出剩下的三十文钱,递给高霜:“明天去回春堂,买半钱川贝。”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清辉洒在炕桌上的狼毫上,泛着淡淡的光。高墨握着笔,在粗糙的草纸上写下第一笔,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这寒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高睿坐在门槛上,擦着那把屠刀。刀刃映着月光,也映着他眼里的光——那光里,有对明天的盼头,也有藏不住的狠劲。他知道,要让弟妹能挺直腰杆活下去,光靠一把屠刀不够,可眼下,这把刀,就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东西。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