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挠了挠他那乱糟糟的头发，瓮声瓮气地回答：
“大人放心！都看好了！俺把那些没死的骑士老爷都捆紧了，一个个老实得很。就是……就是有几个家伙，哭着喊着非要投降，说要加入我们，还说我们这儿的伙食肯定比他们伯爵府的好……”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士兵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姜源也笑了笑，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一场血战之后，最需要的就是驱散那股死亡的阴影。
正在这时，钱万金带着一群伙计，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他一看到姜源，那张圆脸上立刻堆满了激动与崇敬，几乎要跪下来。
“姜……姜大人！您真是天神下凡啊！”
钱万金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指着战场方向，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这辈子……不，我祖宗十八代，都没见过这么打仗的！五百重骑啊！就这么……就这么被您一个人给冲垮了！”
他不是军人，不懂什么战阵兵法。
他只知道，自己赌上了全部身家的这个年轻人，创造了一个足以让所有吟游诗人传唱百年的神话。
姜源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钱万金立刻会意，擦了擦额头的汗，恢复了几分商人的精明：
“大人，您放心！战场上的东西，我的人已经开始清点了。那银狮骑士团的制式重甲，每一套在黑市上至少值五十枚金币！还有他们的战马，那可都是有价无市的北地良驹！发了！我们这次真的发了！”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金币在向他招手。
对钱万金来说，这满地的尸体和破烂，都是闪闪发光的财富。
但姜源看的，却是另一边。
列昂正指挥着士兵，小心翼翼地将己方阵亡兄弟的尸体抬回来，整齐地摆放在一起。
每一个活着的士兵，路过同伴的遗体时，都会停下脚步，脱下头盔，默默地行一个抚胸礼。
没有哭天抢地，只有一种沉默的，庄严的哀伤。
伤员们被集中在一起，军医和钱万金找来的医师正在紧张地为他们处理伤口。
没有人呻吟，哪怕疼得满头大汗，也只是死死咬着牙。
俘虏们被集中看管，铁头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
“都听好了！我们大人心善，才留你们一条狗命！想活命的，就都给俺老实点！看见没？那是俺们灰石城产的陶碗，摔不烂！以后你们就用这个吃饭！管饱！”
这一切，混乱却有序。
这支刚刚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军队，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凝聚着属于他们自己的“魂”。
这，才是姜源眼中，真正的财富。
就在这时，城门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落日城的城主，巴特勒男爵，在卫兵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过来。
他的表情很复杂，既有掩饰不住的震惊，也有一丝敬畏，更深处，还藏着一丝上位者的审视与警惕。
“姜源……领主。”
巴特勒男爵斟酌着用词，他本想直呼其名，但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地加上了“领主”的敬称。
他走到姜源面前，目光扫过那柄插在地上的，依旧散发着淡淡青光的青龙偃月刀，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你的英勇，已经传遍了整个落日城。我代表落日城，向你和你的勇士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巴特勒男爵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
“男爵大人客气了。”
姜源不卑不亢地回应。
“我只是在保卫我的商路，和我的朋友。”
他特意加重了“朋友”两个字。
巴特勒男爵何等人物，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
对方这是在划定彼此的位置——我们是平等的盟友，不是你的下属。
他心中微微一凛，脸上的笑容却更加和煦：
“当然，当然！金蟾商会也是我们落日城重要的合作伙伴。你的胜利，就是我们共同的胜利。”
他话锋一转，看向满地的狼藉和那些被捆绑的俘虏，故作关切地说道：
“只是，战后的事情千头万绪。俘虏的处理，战利品的分配，还有银峰伯爵那边的反应……这些都需要一个章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派我的政务官来协助你，一切……都按照王国的法理来办。”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在试探，也是在索取。
按照王国的法理，这些俘虏和战利品，作为落日城的“协助者”，他有权分一杯羹。
钱万金一听，顿时有些急了，刚想开口，却被姜源一个眼神制止了。
姜源看着巴特勒男爵，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巴特勒男爵以为他会激烈反驳时，他却突然笑了。
“男爵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指了指自己那些正在包扎伤口的士兵，又指了指那些被抬回来的尸体。
“我这三百兄弟，跟我从灰石城出来，现在，倒下了五十多个。剩下的，个个带伤。”
他的声音敲在巴特勒男爵的心上。
“我的人，流了血，拼了命。他们用命换回来的东西，如果还要按照什么‘法理’分出去……”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巴特勒男爵。
那眼神，平静如水，但水面下，却仿佛潜藏着刚刚那尊一刀斩碎骑士团的杀神。
巴特勒男爵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明白了。
对方这是在告诉他，想分战利品？
可以，拿命来换。
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固。
就在这时，姜源却又笑了起来，那股冰冷的杀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不过，男爵大人是我的盟友，你的帮助，我看在眼里。这样吧，”
他伸出两根手指。
“战马，我七你三。至于那些铠甲和武器，我需要用来武装我的士兵，暂时不能给你。但我可以承诺，未来一个月，所有从灰石城运往落日城的货物，我给你降价两成。”
胡萝卜加大棒。
先用武力威慑，再用利益捆绑。
巴特勒男爵愣住了，他没想到姜源会如此干脆利落地给出解决方案。
他仔细盘算了一下，三成的战马，加上两成的贸易让利，这笔收益，远比他派几个政务官过来扯皮要划算得多，而且还卖了对方一个人情。
最重要的是，他保住了面子。
“好！就这么办！”
巴特勒男爵当即拍板，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姜源领主果然是快人快语！我已经命人备好了酒宴和最好的客房，请务必赏光，让我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酒宴就不必了，我的人需要休息。”
姜源摇了摇头。
“不过，客房和医师，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看了一眼天色，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战争结束了，接下来，该谈谈生意了。”
他对着巴特勒男爵和钱万金说道，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血战，真的只是一场生意前的开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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