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几度相思,君不负 > 第十三章 思微劫·画骨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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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崖的风,在萧烬渊余生的每一个日夜呼啸不息。

那日的惨烈,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凿刻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大红的喜绸尚未撤下,刺目的颜色在漫天素缟中,成了最残忍的讽刺。他抱着那件被崖石撕裂、染血的嫁衣,如同抱着她最后一点微温的残骸,站在崖边,下面是吞噬了他所有希望的、深不见底的云雾。

“陛下!保重龙体啊!”内侍总管福安老泪纵横,带着一众宫人侍卫,远远跪伏在地,颤抖着哀求,无人敢靠近一步。此刻的帝王,周身萦绕着比断魂崖的罡风更凛冽的死寂与毁灭气息。

苏苏跳下去了。当着他的面,带着那样决绝的、恨入骨髓的眼神,如同一只折翼的蝶,坠入了无底深渊。她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成为他的皇后。

“苏苏……”嘶哑破碎的声音从萧烬渊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沫的腥气,“你就……如此恨我?”他低头,看着怀中破碎的嫁衣,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挣扎时的温度。指尖抚过冰冷的金线刺绣,最终停留在那片暗褐色的、属于她的血迹上。

“为了不嫁我……你竟去死?”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崖顶回荡,凄厉如夜枭,混杂着无法言喻的悲怆和自毁的疯狂。眼泪终于决堤,滚烫地砸在冰冷的嫁衣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却洗不去那刺目的红与绝望的血色。

“好……好……”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眸子望向翻涌的云雾,眼神空洞,仿佛灵魂也随之坠下,“若你回来……若这天地真有轮回……若你还能回来……”

风卷起他散乱的白发和染血的龙袍下摆,猎猎作响。他对着虚空,对着那吞噬了她的深渊,一字一句,如同最卑微的乞求,又似最绝望的诅咒:

“我放你走……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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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峰·忘尘水

断魂崖底,并非世人想象的嶙峋怪石与滔天浊浪。穿过终年不散的厚重云瘴,下方竟是一片奇诡的世外之境。幽深的寒潭泛着墨玉般的光泽,潭边奇花异草散发着冷冽的幽香。潭水中央,一块平滑如镜的黑色巨石上,静静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女子,正是苏见微。

她浑身骨骼寸断,经脉尽毁,若非一股极其微弱却坚韧的生机护住心脉,早已香消玉殒。那生机,源自她腕间那枚黯淡无光、却依旧顽强存在的朱砂剑纹。

一道枯瘦如竹、身着灰色麻布道袍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寒潭边。他面容苍老,皱纹深刻如沟壑,唯有一双眼睛,澄澈得如同初生的婴儿,又深邃得仿佛容纳了万古星空。正是隐世数百年的逍遥宗太上长老——忘尘子。

“痴儿,情劫至此,何苦来哉?”忘尘子叹息一声,声音如同幽谷回响。他枯瘦的手指隔空一点,一股柔和的乳白色光芒笼罩住苏见微残破的身躯。碎裂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在灵光牵引下缓缓复位、接续;断裂的经脉如同干涸的河道,被注入温润的灵泉,重新焕发出微弱的生机。

这逆天续命之举,持续了整整七日七夜。当苏见微最后一根断裂的肋骨被灵力包裹着弥合,忘尘子的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她悠悠转醒时,映入眼帘的是寒潭上方氤氲的云气和一张陌生而苍老的面容。巨大的疼痛和茫然瞬间攫住了她。她是谁?这是哪里?她为什么浑身剧痛?

“醒了?”忘尘子的声音平静无波,递过一个粗糙的石碗,碗中是浅浅一泓清澈见底、却散发着奇异寒气的液体,“喝下它,可解你肉身之苦,亦可……断你心魂之痛。”

苏见微本能地感到抗拒,那碗中的水散发着让她灵魂深处都为之战栗的气息。但身体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再次将她淹没。她颤抖着伸出手,接过石碗,冰凉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

“此水名‘忘尘’。”忘尘子的目光仿佛能洞穿她的灵魂,“饮之,前尘尽忘,爱恨成灰。你可愿?”

前尘?爱恨?苏见微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身体的剧痛。她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此刻的痛苦让她只想逃离。她看着碗中清澈的液体,如同看着唯一的救赎。没有犹豫,她仰头,将那一碗冰寒刺骨的“绝情水”一饮而尽!

水入喉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仿佛连血液都被冻结!紧接着,是灵魂被生生撕裂般的剧痛!无数破碎的画面、模糊的人影、炽热的情感、刻骨的绝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搅动、撕扯,然后……化为齑粉!

“呃啊——!”苏见微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痛呼,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时,潭边的奇花异草依旧,墨玉般的寒潭水光潋滟。身上的剧痛奇迹般消失了,只余下大病初愈般的虚弱。然而,她的眼神彻底变了。曾经深藏的爱恨、惊惧、迷茫、执着……所有复杂的情感如同被水洗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带着一丝疏离的平静,如同初生的婴儿,又像万年不化的寒潭。

她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腕,那里光洁如初,再无半点朱砂剑纹的痕迹。仿佛那曾赋予她力量、也带给她无尽痛苦的烙印,也随着前尘往事一同被抹去。

“从今日起,你名‘云疏’。”忘尘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是我逍遥宗第三百七十一代记名弟子。前尘已逝,逍遥峰上,只问今朝。”

云疏。苏见微——不,是云疏,缓缓转过身,对着忘尘子恭敬地俯身行礼,动作有些生涩,眼神却清澈见底,再无波澜。

“弟子云疏,谢师尊再造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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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都殇·血泪明君

断魂崖的悲剧,如同最沉重的丧钟,在萧国上空久久回荡。一场举世瞩目的盛世婚礼,最终以皇后坠崖、尸骨无存的惨烈方式落幕,化为一场举国同悲的葬礼。

萧烬渊将自己关在承乾殿内,整整七日。殿门紧闭,隔绝了所有阳光和声音。殿内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他抱着那件染血的嫁衣,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如同失去伴侣的孤狼,舔舐着致命的伤口。曾经睥睨天下的帝王,此刻只剩下一个被彻底掏空的躯壳,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里面倒映不出任何光亮。

朝堂之上,暗流汹涌。以刘氏外戚为首的势力蠢蠢欲动,奏折雪片般飞来,明里暗里指责帝王因私废公,请求彻查皇后“自戕”真相,甚至隐隐有废帝另立之声。边境,一直虎视眈眈的临沧国,趁此良机,悍然撕毁盟约,大将呼延灼率十万铁骑,如狼似虎地扑向萧国北境重镇——雁回关!烽火连天,告急文书一日数道送入宫中,却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陛下!雁回关危在旦夕!北境三镇已陷落!百姓惨遭屠戮!请陛下速速决断啊!”老丞相须发皆张,不顾内侍阻拦,跪在承乾殿外,声嘶力竭地叩首,额头磕在冰冷的金砖上,渗出血迹。

殿内,依旧死寂。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年轻的帝王将在绝望中彻底沉沦,帝国将倾之际,承乾殿那扇紧闭了七日的厚重殿门,在第八日的清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萧烬渊走了出来。

依旧是那身象征至尊的玄黑龙袍,依旧是那张俊美无俦却苍白如雪的面容,鬓边的霜色似乎更浓重了些。然而,那双曾经死寂如渊的眼眸深处,却燃起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火焰——冰冷、坚硬、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和……一种沉重的、被强行赋予的使命感。

他的目光扫过殿外跪了一地、神色各异的朝臣,最终落在额头染血的老丞相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愧疚,有痛楚,但最终都被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所取代。

他没有说话,只是迈步,一步步走向御座。步伐有些虚浮,却异常稳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他坐上御座,俯视着下方。大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帝王的雷霆之怒或是继续的沉沦。

萧烬渊缓缓抬起手。福安立刻捧上一个被火漆封住的、略显陈旧的锦囊。

那是他命人整理苏苏遗物时,在她梳妆匣最底层发现的。锦囊里,只有一张折叠整齐的素笺。素笺上,是苏苏清秀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字迹。那是在她被囚深宫、大婚前夜写下的绝笔:

烬渊:展信如晤。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不在人世。莫悲,莫念。我知你情深,亦知你志在天下。然你我之间,隔阂如渊,非情可填。强求相守,终成怨偶。不如放手,各自成全。我此生最后心愿,非儿女情长。愿你,存明君之志,开万世太平。愿你,扫清积弊,肃清朝纲,勿使忠良寒心,奸佞当道。愿你,善待百姓,轻徭薄赋,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幼有所教,老有所养。愿你,成为一代明君,青史留名。若真有来世……愿君心似明月,朗朗照山河。苏苏绝笔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她到死,想的不是恨他,不是怨他,而是……希望他成为一个明君!希望他守护这万里河山和黎民百姓!

“临沧……”萧烬渊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穿透金殿的冰冷力量,“跳梁小丑,也敢犯我河山?”

他将那张薄薄的素笺,紧紧按在心口的位置,仿佛要将那字里行间的嘱托和最后的温暖,都融入自己的骨血。再抬眼时,所有的软弱、沉沦、自毁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属于帝王的、冰封千里的杀伐决断!

“传旨!”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擢镇北将军李牧为征北大元帅,即刻点兵十万,驰援雁回关!”“命兵部、户部,倾尽国库,保障前线粮草军械,若有延误克扣者,斩立决!”“令暗影卫,三日之内,将李嵩通敌临沧、构陷忠良之罪证,呈于朕前!”“着刑部、大理寺,彻查三年前工部河堤贪墨案,凡涉案者,无论品阶,一律严惩!抄没家产,悉数用于抚恤北境流民!”“即日起,宫中用度减半,停修所有宫苑工程,省下银两,全部用于安置北境流民,开仓放粮!”

一道道旨意,如同疾风骤雨,从承乾殿发出,带着帝王压抑了七日、最终化为燎原烈火的雷霆之怒和……一种赎罪般的、近乎自虐的责任感,迅速传遍朝野,传向烽火连天的北境!

那个为情所困、一蹶不振的少年帝王,仿佛在一夜之间死去。活下来的,是一个被亡妻遗愿重塑的、心已成铁、志在四方的……真正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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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微园·画骨成妻

临沧铁骑在萧烬渊雷霆万钧的反击下,如同撞上礁石的狂潮,被狠狠击碎。征北大元帅李牧用兵如神,配合萧烬渊从后方调动的奇兵,将呼延灼的十万大军围困于黑风谷,一场血战,歼敌七万,呼延灼仅率残部狼狈逃回临沧。北境危机解除,捷报传回胤都,举国欢腾。然而,承乾殿内的帝王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他用铁血手腕整顿朝纲,外戚被连根拔起。他改革吏治,重用寒门,兴修水利,推广农桑。他下旨提高女子地位,允许女子继承财产,设女学,鼓励寡妇再嫁……每一项政令的背后,都隐约能看到苏苏当年在漠北时,与他闲聊时那些惊世骇俗却又闪烁着智慧光芒的想法。

他成了一个勤政到近乎苛刻的帝王。每日批阅奏折至深夜,案牍劳形。只有福安知道,支撑陛下不眠不休的,不是龙椅,而是心头那永不愈合的伤口和那张染血的素笺。

在皇宫最深处,紧邻着冷宫的一片禁地,一座名为“思微园”的皇家园林悄然建成。这里没有奇花异草,没有亭台楼阁,只有大片大片的青松翠柏,郁郁葱葱,沉默而肃穆。园子的核心,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草地中央,矗立着一座通体由洁白无瑕的暖玉雕琢而成的陵墓。

墓碑上,没有冗长的谥号,只有两行铁画银钩、力透石背的字迹,是萧烬渊亲手所刻:

爱妻苏苏之墓

夫萧烬渊泣立

墓碑前,常年供奉着新鲜的瓜果和一束素雅的白色山茶花——那是苏苏生前最喜欢的花。

而紧挨着这座洁白的陵墓,旁边还有一座同样形制、却尚未封顶的空墓。墓碑上同样刻着字:

萧烬渊待与吾妻同眠

生不能同衾,死必同穴。这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唯一归宿,也是他仅存的、关于“拥有”的执念。

陵墓旁,建有一座小小的石屋,里面没有任何奢华摆设,只有一张石桌,一张石床。墙壁上,挂满了画像。全是苏苏。有她在漠北风雪中采药的清冷侧影,有她低头熬药时专注的眉眼,有她偶尔展露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浅笑……每一幅,都出自萧烬渊之手。他画技并不算顶尖,但画中倾注的情感,却浓烈得让人窒息。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坚韧,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被他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走出来。

石桌上,放着一个紫檀木的锦盒。盒子里,没有珠宝,只有两缕用红绳仔细缠绕在一起的发丝。一缕乌黑柔亮,属于苏苏。那是大婚前夜,喜娘为她梳妆时剪下的“结发”。另一缕,掺杂着刺目的霜白,属于萧烬渊。他将自己的发与她剪下的发,紧紧缠绕,打了一个死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低声念着,指尖拂过那纠缠在一起的发丝,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又空洞得令人心碎。“苏苏,你看,我们终究是夫妻了……在这里。”

无论朝政多么繁忙,无论身心多么疲惫,萧烬渊每日黄昏,必定会屏退所有随从,独自一人踏入思微园。他会在苏苏的墓前静静地站上一会儿,有时会低声说些什么,更多的时候只是沉默。然后,他会走进那座小小的石屋,对着满墙的画像,或坐或立,一待就是小半个时辰。只有在这里,他才会卸下帝王坚硬冰冷的外壳,露出内里那个早已支离破碎、痛不欲生的灵魂。

夕阳的余晖透过石屋狭小的窗棂,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抚摸着锦盒中的发结,仰头望着画中女子清澈的眼眸。白日里在朝堂上挥斥方遒、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帝王,此刻脆弱得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

“苏苏……我按你说的做了……”“贪官杀了,水利修了,女子也能读书了……百姓都说……我是明君……”“可是……”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冰封的堤坝,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石桌上,晕开深色的水迹。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在寂静的石屋中低低回荡。

“没有你……这明君……做得……好苦啊……”“苏苏……回来……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逼你了……不关着你了……你想去哪里都好……只要你回来……看看我……”

绝望的哭泣声,被厚重的石墙和满园的松柏默默吸收,消散在沉沉的暮色里。只有那画中的女子,依旧用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眸,无声地注视着他无边无际的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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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沧劫·画皮惊魂

封国国主临沧在损兵折将后,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递上了降表,并按照战胜国的要求,进献贡品、金银、马匹……以及十名精挑细选的绝色美人,以求萧国罢兵。

萧国的朝堂沉浸在胜利的余晖中,对临沧的“诚意”大多不以为意。唯有端坐于龙椅之上的萧烬渊,眼神淡漠,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献俘纳贡的仪式在太和殿前举行。贡品堆积如山,金银闪耀。最后,十名身着临沧特色纱丽、身姿曼妙、蒙着面纱的美人,在礼官的唱喏声中,袅袅婷婷地步入殿前广场。

萧烬渊的目光随意扫过,如同看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件。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队列最前方那名女子的身上。

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纱丽,身段玲珑有致,面纱只遮住了口鼻,露出一双如秋水般盈盈的眼眸和光洁的额头。晚风吹拂,面纱微微掀起一角,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似曾相识的、带着疏离感的浅淡弧度。

萧烬渊的身体,在龙袍的掩盖下,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那女子似乎感受到帝王的目光,微微抬起眼帘,眸光流转,朝着高踞御座的萧烬渊望来。那眼神……清澈,平静,带着一丝好奇,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像极了记忆深处,漠北风雪中,那个为他剜肉疗毒的女子抬眼看他的瞬间!

轰——!

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萧烬渊冰封的心脏!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绝望的营帐,看到了那双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眼睛!

“抬起头来!”萧烬渊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和……颤抖。

礼官立刻示意。队列最前方的女子微微一怔,随即依言,缓缓地、彻底揭开了脸上的面纱。

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暴露在阳光下。肌肤胜雪,眉如远黛,鼻梁秀挺,唇色淡粉。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如同山涧清泉,不染尘埃。

整个太和殿广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见过已故皇后苏苏画像或真容的大臣、内侍、宫女,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那名临沧进献的美人!

像!太像了!眉眼、轮廓、气质……至少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那份清冷疏离的感觉,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非皇后坠崖身亡是铁一般的事实,众人几乎要以为皇后死而复生,或者……是皇后的同胞姐妹!

萧烬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和窒息感!他死死地盯着那张脸,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刻刀,似乎要将她每一寸肌肤都剖析清楚。

是她吗?不!不可能!苏苏已经死了!是他亲眼看着她跳下去的!尸骨无存!

是临沧的阴谋?是呼延昊那个老狐狸处心积虑找来的替身?妄图用这张相似的脸,迷惑他,动摇他,甚至……刺杀他?

理智在疯狂地叫嚣着危险!提醒着他这张脸背后可能隐藏的致命陷阱!

然而……

当他的目光对上那双清澈平静、带着一丝困惑和怯意的眼眸时,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警惕、所有的帝王心术,都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那眼神……太像了!像到让他灵魂都在战栗!像到让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漠北风雪中,用指尖红莲将他从地狱拉回来的神女!像到让他早已死寂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明知是劫。明知可能是淬毒的蜜糖。明知靠近便是万劫不复。

可是……

萧烬渊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眼眸深处,冰封的湖面轰然碎裂,露出底下压抑了太久、早已濒临疯狂的炽热岩浆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他缓缓地,近乎无声地,对着那张酷似亡妻的脸,对着这命运抛来的、不知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毁灭的诱饵,低低地、带着一丝绝望的自嘲和飞蛾扑火般的决绝,吐出了那句萦绕在心底的话:

“三分像你……”“我便……慌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