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呢？”李铭站起身，指尖攥得发白，“她人在哪？”
“在村口老槐树下等着呢，脸都急白了，说苏记这三天的销量少了三成，有学子说‘反正都能写字，买便宜的’。”
小五喘着气，把账本递过去，“你看，苏记的订单从两百捆降到一百三十捆，东村私塾还托人来问，能不能也降点价。”
李铭翻着账本，每一页的销量都在往下滑，像被秋雨泡烂的纸。
他想起前几日刚跟州府学堂订的三百捆防蛀纸，要是周扒皮这么闹下去，不仅散户订单要丢，连官府的单子都可能受影响。
“我去见苏姑娘。”李铭往腰间别了块刚裁好的细纸，是作坊新试的样品，比寻常草纸细腻，想让苏婉清看看，此刻却成了验证品质的底气。
“小五，你跟张婶说，先按原计划赶工，别慌。”
出了作坊，就见老槐树下站着个青布裙的身影，是苏婉清。
她手里攥着块皱巴巴的竹纸，布包斜挎在肩上，裙角沾了不少泥点，想来是赶路时摔了跤。
见李铭过来，她赶紧迎上去，声音发颤：“铭哥儿，你可来了，周扒皮太过分了！”
“别急，慢慢说。”李铭扶着她的胳膊，见她指尖泛白，知道她是真急坏了。
“他怎么压的价？又说了些什么？”
苏婉清把手里的竹纸递过来，指尖捏着纸边，耳尖泛红：“这是周扒皮家的竹纸，你摸摸，薄得像蝉翼，我爹说他肯定减了竹纤维用量，成本顶多十五文。他联合了‘福记’‘德昌’两家纸商，把价都压到二十五文，还让伙计在文兴街喊，说‘李家草纸是用破芦苇做的，写三个字就透墨，不如买便宜竹纸’。”
李铭接过竹纸，指尖轻轻一扯，纸就变了形，边缘还裂了道小口。
他又从怀里掏出自己带的细纸，放在一起对比。
李家纸黄中带青，厚实得能摸出纤维的纹路；周扒皮的竹纸雪白雪白，却薄得能看见对面的老槐树。
“这纸根本不经用。”李铭皱着眉，“学子们买回去，写不了几页就破，肯定会后悔。”
“可他们现在只看价格！”苏婉清急得眼圈都红了，从布包里掏出张用过的竹纸，上面的墨痕透到了背面，字都糊成了一团。
“你看，这是今早有学子来退的，说‘写《中庸》才半页，墨就透了，还不如草纸’，可还有人说‘反正默写用，凑活两天就行’，不肯换咱的纸。”
李铭看着那张糊了墨的纸，忽然想起之前县试时，自己用草纸答题，墨汁不晕不透的场景。
他知道，李家纸的优势在“韧”和“实”，可现在周扒皮用低价蒙骗不知情的学子，要是不赶紧想办法，等秋闱结束，作坊的销路怕是要被彻底搅黄。
“我去县城看看。”李铭把细纸塞回怀里，“得亲眼看看周扒皮是怎么操作的，才能想对策。”
苏婉清连忙点头：“我跟你一起去，文兴街的情况我熟，还能帮你问问其他商户的反应。”
两人往县城走，刚过邻村的土坡，就见两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扛着竹纸捆，往文兴街方向去。
其中一个瞥见苏婉清，故意撞了她一下，竹纸捆上的灰落在她的裙角：“哟，这不是苏记的姑娘吗？还去卖那破草纸呢？赶紧转行吧，周掌柜的竹纸可比你们的强！”
苏婉清踉跄了一下，李铭赶紧扶住她，冷冷地看向那两个汉子：“说话注意点，别仗着人多欺负姑娘。”
“哟，这不是造草纸的李秀才吗？”另一个汉子嗤笑，“还考什么秋闱啊，你那作坊早晚得黄，不如跟周掌柜混，还能给你口饭吃。”
李铭没跟他们纠缠，只是把苏婉清护在身后，往县城走。
苏婉清小声说：“这是周扒皮的伙计，平时就爱仗势欺人，前几日还砸了‘福记’旁边的小纸铺，逼人家跟他们一起压价。”
李铭攥紧了拳头，心里更清楚，周扒皮这不是简单的压价，是想垄断县城的纸市，把所有对手都挤垮。
到了文兴街，远远就看见周氏书坊门口围满了人。
周扒皮穿着件宝蓝锦袍，腰间挂着块硕大的玉佩，正站在竹纸堆上吆喝，声音比戏台上的花旦还亮：“走过路过别错过！上好竹纸，二十五文一捆，比李家的破草纸还便宜五文！你买两捆，够默写整本《论语》，多划算！”
他身边的伙计们也跟着起哄，把竹纸往学子手里塞：“公子您试试，这纸光滑得很，写起来比绸缎还顺！”
几个穿粗布衫的学子围在旁边，手里捏着铜板，犹豫着要不要买。其
中一个瘦高个学子拿起竹纸，对着光看了看：“这纸怎么这么薄？不会一写就破吧？”
周扒皮赶紧凑过去，从伙计手里拿过炭笔，在纸上写了个“仁”字：“你看，多顺滑！我这纸是用江南的嫩竹做的，细得很，哪会破？李家的草纸才糙呢，写起来刮得手疼！”
那学子被说动了，掏出五十文，买了两捆竹纸，揣在怀里往私塾方向走。
周扒皮见了，笑得眼睛都眯了，对着人群喊：“还有谁要？今天买三捆，送一张描红本！”
李铭和苏婉清站在街角，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心里都沉得慌。
苏婉清小声说：“之前咱的草纸在这儿排队，现在都没人过来了。”
李铭没说话，慢慢挤到人群里，假装要买纸，从伙计手里拿过一捆竹纸。
指尖捏着纸边，能感觉到纤维稀得像筛子，他悄悄用指甲刮了刮，纸就掉了层粉。
“周掌柜，你这纸怎么这么脆？”李铭故意问，声音不大，却刚好让周围的学子听见，“我上次买的李家草纸，比这厚多了，还不容易破。”
周扒皮瞥见是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却还强装笑脸：“李秀才怎么有空来逛？你不是忙着备考吗？我这纸是‘薄而韧’，跟你那‘粗而笨’的草纸不一样，懂行的都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