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李铭拿起两张竹纸,轻轻一扯,纸就裂了道大口子,墨痕还没干的“仁”字断成了两半,“这就是你说的‘韧’?我家的草纸,就是这么扯,也不会破。”
周围的学子都凑过来看,刚才买纸的瘦高个学子也愣了:“我刚买的两捆,不会也这么脆吧?”
周扒皮的脸涨得像猪肝,伸手就要抢李铭手里的纸:“你故意找茬!这纸是被你扯坏的,不算数!”
“是不是故意的,大伙看得清楚。”李铭把纸举起来,让周围的人都看见。
“周掌柜,你减了竹纤维用量,把成本压到十五文,却卖二十五文,还说我的草纸是破纸,你这是骗学子们的钱!”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有个穿蓝布衫的学子喊道:“我昨天买了一捆,写《孟子》才两页,纸就破了,墨还透了!”
“我也是!”另一个学子附和,“还不如我之前买的李家草纸,虽然糙点,却结实!”
周扒皮见势头不对,赶紧让伙计把竹纸堆起来:“今天不卖了!都散了!”
可学子们哪肯走,围着他要退钱,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苏婉清站在街角,看着李铭从容应对的模样,心里忽然踏实了些。
她想起刚才李铭护着她过马路的样子,又想起他手里始终攥着的细纸样品,耳尖悄悄红了。
这个总说“务实就好”的后生,其实比谁都有办法。
李铭把闹哄哄的人群交给差役,拉着苏婉清往街角走。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细纸,递给她:“这是作坊新试的细纸,加了韧草纤维,比之前的更细腻,你看能不能在苏记摆个样品,让学子们试试。”
苏婉清接过纸,指尖抚过纸面,能感觉到纤维的紧实。
她抬头看向李铭,眼里闪着光:“我爹说过,好纸不怕试!咱明天就在苏记门口摆张桌子,让学子们当场写,对比一下就知道谁的纸好。”
“还的让族里人帮忙。”李铭想了想,“让张婶带几个媳妇,把新做得细纸送些到苏记,再让三伯去各村私塾,跟先生们说,要是学子们觉得周扒皮的纸不好,咱可以半价换草纸。”
苏婉清用力点头,把细纸小心地折好,放进布包:“我这就回铺子里跟我爹说,明天一早就摆样品桌。”
两人往文兴街外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婉清忽然想起什么,从布包里掏出块芝麻饼,递过去:“你早上没吃饭,垫垫肚子。”
李铭接过饼,咬了一口,甜香混着芝麻的脆,心里暖烘烘的。
他看着苏婉清被风吹乱的发辫,想说些什么,却见她耳尖红了,赶紧低下头,小声说:“明天我在苏记等你,别迟到。”
“好。”李铭点头,看着她往书铺方向走,青布裙的裙摆扫过青石板路,像只轻盈的蝶。
回到家时,老族长和李二河已经在院里等着了。
李铭把县城的情况一说,老族长气得烟杆都掉在了地上:“周扒皮这是欺人太甚!咱不能让他这么胡闹!”
“族长放心,我已有对策。”李铭把和苏婉清商量的办法说了,“明天让张婶送细纸去苏记,三伯去各村私塾,小五负责记录要换纸的学子,咱全族联动,定能保住销路。”
李二河搓着手,眼里满是欣慰:“铭儿,你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爹明天跟你一起去县城,帮你搬样品。”
夜色渐浓,作坊的石杵声还在响,李瑾蹲在门口,手里攥着块糖糕,见李铭回来,颠颠地跑过去:“铭哥...糖。”
李铭摸了摸他的头,把糖糕接过来,又塞回他手里:“瑾儿吃,明天跟我去县城,帮我看样品桌。”
李瑾咧开嘴笑,口水都流了出来,却小心地把糖糕揣进怀里,好像要留到明天吃。
秋夜的风灌进祠堂的窗缝,吹得烛火明明灭灭。
供桌上的族谱被映得忽暗忽亮,族众们挤在祠堂里,连呼吸都透着焦虑。
周扒皮压价的消息像块石头,压得每个人心口发沉。
李财爹蹲在角落,烟杆抽得吧嗒响,嘴里还嘀咕:“这可咋整?再这么下去,作坊的活都要停了,铭儿备考的钱都凑不齐。”
“别瞎嘀咕!”张婶在旁边瞪了他一眼,粗布围裙擦了擦手。
“族长叫大伙来,就是想办法的,不是来唉声叹气的!”
老族长坐在上首的木椅上,手指敲着桌面,声音比烛火还稳:“大伙别急,铭儿有话说。前几日他去县城看了周扒皮的路数,心里有谱了。”
族众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李铭身上。
他站在供桌旁,青布长衫袖口沾了点纸浆的黄印,手里攥着张新造的草纸,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白,却还是沉声道:“周扒皮的竹纸,赢在低价,输在不耐用。他减了竹纤维,成本低,可学子们买回去,写不了几页就破,早晚得后悔。咱要破局,就得靠‘实’,一是提质,二是创新。”
“提质?咋提?”三伯往前凑了凑,手里的烟袋锅子晃了晃。
“咱的纸已经够结实了。”
“还能更细、更韧。”李铭把草纸举起来,对着烛火照了照。
“后山有种细韧草,叶子里的纤维比芦苇还软,煮透了掺进纸浆里,纸能细腻三成;再把煮浆时间从七个时辰加到八个时辰,让纤维煮得更透,往后不管是写策论还是抄经书,都不会透墨、不会破。”
这话刚落,张婶腾地站起来,拍着大腿。
“韧草我认识!后山北坡多得是,长得跟细竹似的,我跟媳妇们春天采过喂牛,没想到还能造纸!”
她往前迈了两步,声音亮得很,“明天我就带媳妇们去采,保证采够三天的量!煮浆时间延长也不怕,我多盯着灶,半夜起夜也去看看火候,绝不出岔子!”
族众们顿时松了口气,李财爹也不嘀咕了,抬头看着张婶:“真能更认?那往后学子们肯定更愿买咱的纸。”
“咋不能?”张婶白了他一眼。
“咱女人家眼神亮,采韧草错不了,煮浆的火候我也把得准,你就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