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是印着浅白云纹的装饰纸，竹篾模子压出的纹路像撒了层细雪。
最底下是裹着油纸的艾草防蛀纸，隐约能闻到淡淡的艾香，那是王老汉带着娃们采了一早上的新艾煮的汁。
“铭哥儿，你说苏姑娘能把新纸推出去不？”小五攥着车把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周扒皮昨天还在文兴街喊，说咱的纸是‘添了野草的破烂’，别再有人信他的鬼话。”
李铭弯腰把车辕上歪了的油纸扯平，指尖蹭到草纸边缘，能感觉到纤维的紧实：“信不信，得让大伙亲眼见。婉清姑娘心思细，肯定能把新纸的好显出来。”
他抬头望了望东边的天，晨光正从山尖漏下来，把路边的草叶照得发亮。
“再说，咱的纸是真结实，不是他嘴上空喊的好。”
独轮车轱辘碾过结了霜的土路，发出吱呀的响。
快到县城时，远远就看见文兴街的牌坊，苏记书铺的木牌歪挂在门楣上，却比往日擦得亮，门口还搭了个新的木架，苏婉清正踩着凳子，往架上贴张黄纸告示。
“铭哥儿！小五！”她听见车响，回头看见两人，眼睛瞬间亮了，踩着凳子往下跳，青布裙的裙摆扫过凳腿，带起点灰，却顾不上拍。
“我跟我爹昨天忙到半夜，把柜台最前头的位置腾出来了，专门放你们的新纸！”
苏掌柜也从铺子里出来，手里攥着块刚擦过的布，布上还沾着墨渍：“铭儿来了，快把纸搬进来，外头风大，别吹脏了。”
他引着两人往铺里走，柜台后果然清出块空地，铺着层干净的细棉布。
“婉清说要搞个新纸专区，左边摆草纸，右边摆云纹纸和艾草纸，我看行，这样大伙一眼就能看清。”
李铭和小五把纸搬进去，苏婉清已经把告示贴好了。
那是她用松烟墨写的，字迹娟秀却有力，左边一行写着“韧草煮制改进草纸”，下面用红炭笔标着“三十五文一捆，不透墨、扯不破”。
右边分两行，一行是“云纹装饰纸，可画绣样、做账本封面”，一行是“艾草防蛀纸，经书账本专用”，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艾草图案，墨迹透着新鲜。
“我还找了绣娘张婶，让她画了几张绣样送来。”苏婉清从柜台下拖出个竹篮，里面放着三张云纹纸，纸上画着牡丹、鸳鸯、兰草，针脚的轮廓用淡墨描得清清楚楚。
“张婶说，这纸比布便宜，画绣样不用再描边，省不少功夫。还有这个....”
她又掏出本用艾草纸写的账本，纸页平整，墨迹不晕，“是我爹昨天用艾草纸记的账，特意晾了一夜，你看，一点都没皱。”
正说着，文兴街的人渐渐多了。
有个穿粗布衫的学子路过，瞥见苏记门口的告示，犹豫着停下脚步：“苏姑娘，你们这新纸...真的不透墨？我前几天买了周家的竹纸，写《论语》才半页就透了，墨汁都沾到了后面。”
苏婉清立刻迎上去，从柜台里拿出张改进草纸，又摸出半截松烟墨：“这位公子，您亲自试试就知道。”
她往砚台里倒了点水，磨好墨，拿起狼毫笔，在草纸上写了句“学而时习之”。
墨汁落在纸上，只在表面晕开小小的一圈，迟迟没透过去，笔画边缘还带着点自然的毛边，比光滑的竹纸更显筋骨。
“您看，”苏婉清把纸递过去，“这纸用韧草煮了八个时辰，纤维煮透了，墨汁能被锁住，肯定不透。而且您再扯扯，试试韧性。”
那学子接过纸，双手捏住两端轻轻一扯，纸微微变形，却没裂开。
他眼睛亮了：“真的扯不破！比周家的纸结实多了！三十五文一捆，比周家贵十文，可这能多用好几天，算下来还划算！”
他掏出铜钱，当场买了一捆，揣在怀里往私塾方向走，还回头喊：“我回去跟同窗说，让他们都来买！”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苏婉清忙不过来，李铭也上前帮忙。
有个穿青布衫的绣娘挤进来，手里攥着个绣绷，绷上是刚画了一半的兰草，见了云纹纸，眼睛立刻直了：“姑娘，这带花纹的纸多少钱一张？我画绣样总要用布，布比纸贵一半，还不好描边。”
“十文钱十张，要是您长期要，还能再便宜点。”苏婉清拿起一张云纹纸，铺在绣娘的绣绷旁，“您看这云纹，浅浅的不挡绣样，纸又结实，画完了还能反复擦改，比布方便多了。”
绣娘拿起纸，指尖抚过云纹，又对着光看了看：“这纸好！比我上次在布庄买的粗布还便宜，画绣样正好！”
她掏出二十文，买了二十张，还跟苏婉清约好：“下次我要印荷花纹的，你能不能让李家的小哥帮忙做些？我多给点钱也行。”
“您放心，我跟铭哥儿说，下次送纸就给您带荷花纹的。”苏婉清笑着应下，把纸包好递给她，绣娘揣着纸，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这时，人群外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姑娘，你们这艾草纸，真能防蛀？我书房里的《四书集注》去年生了虫，咬得书页都破了，心疼得很。”
众人回头，见是个穿灰布长衫的老秀才，手里拄着根竹杖，袖口磨出了毛边，怀里还揣着本线装书。
苏婉清赶紧拿出张艾草纸：“老先生，这纸是用艾草汁煮的浆，艾草能驱虫，您把书抄在这纸上，保管不生虫。您要是不信，我给您演示下。”
她从柜台下摸出个小瓷瓶，里面是火油，“艾草纸不仅防蛀，还难点燃，您看。”
她往艾草纸上滴了几滴火油，用火柴点了点，纸只微微发黑，却没燃起来。
老秀才凑过去闻了闻，艾草的清香混着火油的味，却不难闻：“好！好！这纸比我之前用的竹纸强多了！”
他又看向改进草纸，有点怀疑，“就是这草纸，三十五文...是不是贵了点？我之前买周家的才二十五文。”
李铭见状，走上前拿起一张改进草纸：“老先生，您要是觉得贵，咱先看认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