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剩赶紧闭了嘴，蹲在门口扫起地来，扫帚划过青石板路，发出沙沙的响，却扫不散这满屋子的死气。
约莫半个时辰后，才有个穿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的老秀才走进来。
老秀才手里攥着个布包，布包上打着补丁，他咳嗽两声，声音沙哑：“掌柜的，有没有松烟墨？要最便宜的那种。”
周扒皮正躲在柜台后翻账本，听见声音，赶紧堆起笑迎上去：“有！有！老秀才您要多少？”
他从柜台下摸出块黢黑的松烟墨，递过去，“这墨好得很，磨出来黑亮，写出来的字不褪色。”
老秀才接过墨，在手里掂了掂，又低头瞥见柜台旁堆着的竹纸，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掌柜的，你这竹纸...还是四十文一捆？”
周扒皮脸上的笑僵了僵，又赶紧道：“老秀才您不知道，这纸是新改进的，加了好竹纤维，比之前结实多了！”
“结实？”老秀才冷笑一声，伸手从纸堆里抽了张，双手捏住两端轻轻一扯，只听嗤啦一声，纸就从中间裂了道大口子。
“这就是你说的结实？李家村那李铭造的艾草纸，三十五文一捆，我上次买了，写《四书》写了半本都没破，墨也没透。你这四十文的纸，连人家的一半都比不上，不是抢钱是什么？”
这话像根针，扎得周扒皮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攥紧拳头，想发作，可一看老秀才手里的布包。
这老秀才是县学的宿儒，认识不少学子，要是把他得罪了，往后更没人来买他的东西。
只能硬生生把火气压下去，干笑道：“老秀才您说笑了，这纸...这纸是批次问题，下次就好了。”
老秀才没再理他，付了墨钱，摇摇头走了，嘴里还念叨着奸商误人，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扒皮听见。
周扒皮看着老秀才的背影，气得狠狠踹了脚柜台，柜台下的算盘掉在地上，珠子滚了一地。
“一群不识货的东西！”他骂道，眼里满是不甘。
这竹纸是他照着李铭的造方瞎仿的，没了草木灰水的比例，也没煮够时辰，造出来的纸自然脆得像薄冰。
可他又不敢承认，只能硬撑着提价，想着能蒙一个是一个。
“掌柜的，您别气坏了身子。”管家周福凑过来，他手里端着碗刚沏好的粗茶，茶汤里飘着几片茶叶梗。
“有件事，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扒皮接过茶，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有话快说，别磨磨唧唧的！”
“后天就是王通判的寿宴了。”周福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扒皮的脸色。
“往年咱都送百两银子，今年...今年要不加点‘新鲜玩意’？王大人贪财，又好邀功，要是能投他所好，说不定往后咱书坊的生意，能多些照应。”
“新鲜玩意？”周扒皮放下茶碗，手指在柜台上来回摩挲，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这阵子满脑子都是怎么抢回造纸的生意，早就把叟宴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周福见他动心，赶紧补充：“您忘了？上个月王大人还跟人说，想在巡抚面前立个功，好升个官。要是咱能给王大人找个能生钱的路子，他还能不记着咱的好？”
“生钱的路子...”周扒皮嘴里念叨着，突然眼睛一亮。
他猛地拍了下柜台，吓得周福一哆嗦，手里的茶碗差点掉了。
“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李铭那泥腿子的造纸术啊！”
他凑到周福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周福的耳朵上：“你想啊，李铭那小子靠造草纸，上个月给苏记送的货就赚了三千文！要是把他的造方弄到手，献给王大人，让官府来管这造纸的事，咱县每年能多收多少税？王大人在巡抚面前得多有面子？”
周福眼睛也亮了：“掌柜的英明！那李铭就是个乡下秀才，族里都是泥腿子，没半点靠山。王大人要是派个人去要，他还敢不给？”
“就是这个理！”周扒皮笑得眼睛都眯了，之前的烦躁一扫而空，他站起身，在柜台后踱来踱去。
“我这就去准备礼物，后天亲自去王通判府！这造方，咱势在必得！”
说干就干，周扒皮当天下午就揣着银子，去了县城最有名的宝昌号珠宝铺。
铺子里的掌柜见他进来，赶紧迎上去：“周掌柜稀客啊！想买点什么？”
周扒皮瞥了眼柜台里的珠宝，指着块巴掌大的和田玉：“把那块玉拿给我看看。”
掌柜的赶紧把玉递过来，那玉通体莹白，上面还雕着朵莲花，触手温凉。
“周掌柜好眼光！这是和田籽料，雕工是城里张大师的手笔，要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周扒皮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他半个月的利润。
他攥着玉，心里打鼓。
要是造方弄不到手，这五十两不就打水漂了？
可转念一想，要是有了造方，垄断了造纸生意，别说五十两，五百两都能赚回来。
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子：“给我包起来！”
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赶紧用红绸把玉包好，递给他：“周掌柜大气！祝您心想事成！”
周扒皮接过玉，揣在怀里，又去了醉仙楼酒庄，买了两坛陈年米酒。
那酒是十年陈的女儿红，开坛就能闻到酒香，要二十两银子。
周扒皮心疼得直抽气，却还是付了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造方，值了！
回到书坊，周扒皮把玉和米酒交给周福，再三叮嘱：“明天一早，你跟我去王通判府，路上小心点，别把东西弄坏了。”
周福点头如捣蒜：“掌柜的放心，小的一定看好！”
李狗剩看着掌柜的这阵仗，凑过来问：“掌柜的，咱这是要干啥啊？买这么贵的东西。”
周扒皮瞪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等着吧，过几天咱就有造方了，到时候让李铭那小子哭都来不及！”
李狗剩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他心里犯嘀咕：之前掌柜的也说过要弄造方，结果连李铭的门都没进去，这次靠官府，能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