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糖糕是王氏给他的,他舍不得吃,总等着李铭回来才递过去,含糊地说:“铭哥...吃。”
有一次,李铭熬夜改策论,到后半夜才回屋,刚推开门,就看见李瑾蹲在门槛上,手里的糖糕已经凉了,却还攥得紧紧的。
“瑾儿,你怎么还不睡?”李铭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
李瑾抬起头,眼里满是困意,却还是把糖糕递过去:“等...铭哥。吃了...有力气。”
李铭接过糖糕,咬了一口,甜香混着点凉意,却暖得他心里发颤。
他知道,族人们都在为他撑着,他不能辜负这份心意。
那天晚上,李铭坐在炕边,翻着陈先生给的策论笔记,忽然想起后山的桑树林。
他上辈子在课本里见过,桑树皮富含千万,也能造纸,而且比芦苇更耐用。
他赶紧拿出炭笔,在草纸上画了个简单的桑皮纸制作流程,心里有了新的主意。
第二天一早,李铭去找苏婉清。
苏记书铺的柜台前没什么人,苏婉清正坐在那里整理账本,见李铭进来,赶紧站起来:“铭哥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订单的事....”
“婉清,我有个想法。”李铭把画着桑皮纸流程的草纸递过去。
“后山有桑树林,桑树皮能造纸,比芦苇纸更耐用。咱们可以试做桑皮纸,要是成了,说不定能打开新销路。”
苏婉清接过纸,仔细看了看,眼睛瞬间亮了:“这主意好!我爹认识几个做丝绸的商户,他们需要结实的纸包丝绸,桑皮纸正好合用!我这就跟我爹说,让他去联系商户!”
李铭松了口气,看着苏婉清忙碌的身影,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知道,虽然现在有困难,但只要族人们团结,只要他不放弃,总能找到新的活路。
李铭从苏记书铺回来时,夕阳正把黑风口的芦苇荡染成金红色。
作坊里的女人们还在织草席,竹篾碰撞的沙沙声混着风响,倒比往日多了几分盼头。
苏婉清说的丝绸商户,已经托人来问过桑皮纸的样品,只等李铭做出成品,就能定订单。
“铭哥儿,桑皮真能造纸?”张婶放下草席针,凑过来问,手里还攥着根刚剥的桑树枝,那是早上王老汉从后山砍的,粗皮上还沾着露水。
李铭接过树枝,指尖蹭过粗糙的树皮:“能造,而且比芦苇纸更韧,正好给商户包丝绸用。”
他顿了顿,又道:“就是工序麻烦点,得先剥净粗皮,煮透纤维,还得涂桐油防蛀。”
当天傍晚,李铭就带着李瑾往后山去采桑皮。
秋露已经重了,沾在裤脚上凉丝丝的,李瑾扛着个竹筐,跟在李铭身后,见李铭蹲下来剥桑皮,也学着样子伸手扯,却把树皮扯得七零八落,粗皮细皮混在一起。
“瑾儿,得这么剥。”李铭握着他的手,教他从树腰处下刀,轻轻往上掀,只剥最里面的三层细皮。
李瑾学得慢,手指被树皮磨得发红,却没喊疼,只是咧着嘴笑,把剥好的细皮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筐里,像捧着宝贝。
两人采到月亮升起来才回村,竹筐里的桑皮攒了小半筐,够第一次试验用。
当晚,作坊的大铁锅就支了起来,柴火噼啪地烧,锅里的桑皮在沸水里翻滚,泛着浑浊的泡沫。
李铭蹲在锅边,手里攥着根木棍,时不时搅两下。
他没敢让别人帮忙,怕第一次就搞砸,扫了族人的兴。
可等煮了四个时辰,捞出来的桑皮还是硬邦邦的,粗皮没去净,捣出来的浆全是渣,连竹篾架都铺不匀。
“这咋全是渣啊?”张婶早起来看,见石臼里的浆糊混着碎皮,忍不住皱了眉。
“是不是桑皮选错了?后山的桑皮太老了?”
李铭没说话,只是把渣子倒在地上,捡起块没煮透的桑皮。
粗皮上的纤维硬得像铁丝,显然是没剥干净。
他掏出炭笔,在草纸本上写:“桑皮需剥三层细皮,粗皮必去,否则浆渣多。”
第二天凌晨,李铭又去了后山,这次他特意选了三年生的嫩桑,剥皮时比上次仔细,连指尖大的粗皮都挑出来扔了。
煮浆时,他把时辰从四个时辰加到六个时辰,灶里的柴火添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锅里的桑皮煮得能捏出浆,才捞出来捣。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为了让纸防蛀,李铭按苏婉清说的,往纸浆里加了桐油,却没掌握好量,涂得太厚,晒出来的纸硬得像木板,用手指一敲,还发出咚咚的响,别说写字,连卷都卷不起来。
“这纸能当门板用了!”小五拿着硬纸,忍不住笑出声,却被张婶瞪了一眼:“别瞎起哄!铭哥儿在琢磨正事呢!”
李铭也笑了,把硬纸收起来,在笔记上又添了一句:“桐油需掺松烟,比例为十比一,涂时需薄,晾半时辰再翻。”
接下来的半个月,李铭几乎住在了作坊里。
每天凌晨去后山采桑皮,露水打湿了粗布衫也顾不上换。
白天煮浆、捣浆、晒纸,手里的炭笔就没离过手,草纸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连“煮浆时加半勺盐能让纤维更软”这种细节都没落下。
晚上在油灯下跟陈先生学经义,陈先生见他眼里满是红血丝,忍不住劝:“别熬太晚,身子垮了,再好的纸也没用。”
“先生放心,我有数。”李铭揉了揉酸胀的手腕,又拿起笔记。
那上面画着桑皮纸的流程,从剥皮到晒纸,每一步都标着时辰和用量,像极了他当初改良草纸时的样子。
王氏心疼儿子,每天半夜都要往作坊送碗热粥,粥里总卧着个鸡蛋。
那是她从自己口粮里省出来的。
见李铭蹲在油灯下记笔记,她就站在旁边,帮着理桑皮,嘴里念叨:“慢点弄,别累着。”
李瑾也天天来作坊,早上帮着采桑皮,中午帮着捣浆,晚上就蹲在油灯旁,看着李铭写字,手里攥着块糖糕,等李铭歇了,就递过去:“铭哥....吃。”
终于,在试验的第二十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时,李铭捞出了第一锅合格的桑皮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