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哥!”
李瑾推开门,手里举着皱巴巴的糖糕,手沾着灰,在衣角擦了又擦。
“坏人...赶跑了!护...护纸!”
李铭放下笔,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见他袖口沾着浆印,还蹭了道锦袍的丝线,就知道他没少使劲。
“瑾儿做得好,是咱作坊的功臣。”
他从怀里掏出块新糖糕,又从灶上端出碗腊肉,还是王氏早上炖的,特意留给他的。
“糖糕给你,这块肉也给你,补补力气。”
李瑾接过糖糕和肉,笑得眼睛都眯了,把糖糕揣进怀里,肉却递过来:“铭哥...吃,读书...费力气。”
“你吃。”
李铭把肉推回去。
“你护着作坊,该你吃。”
李瑾这才捧着肉,蹲在门槛上啃起来,油汁沾了满脸,却吃得格外香。
李铭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暖烘烘的。
这傻子虽不懂算计,却比谁都护着作坊,比谁都真诚。
等李瑾吃完肉走了,李铭重新坐回桌前,把李瑾护坊的事记在策论草稿旁。
“民之淳朴,在护己之业。吾族瑾儿,虽痴却忠,见外人窥秘,挺身阻拦,此乃守业之德也。治世若此,何愁民生不兴?”
写完,他又翻出《经义集注》,在仁者爱人旁画了道线,想把这案例和经义结合,让策论更扎实。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了,窗外的风刮得更紧,吹得窗纸沙沙响。
李铭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刚想把草稿收起来,就听见院外传来轻响。
“铭哥儿,你在吗?”是苏婉清的声音,带着点急促。
李铭赶紧开门,见苏婉清提着个食盒,身上裹着件厚布衫,耳尖冻得通红,手里还攥着个暖手炉。
“夜里冷,我猜你还在温书,就煮了点芝麻粥,给你送过来。”
她把食盒递过来,食盒里是碗冒着热气的芝麻粥,粥面上浮着几颗红枣,是她按之前字条里的法子煮的。
“先把芝麻炒香,再跟小米一起煮,最后放红枣,暖身子。”
“快进屋,别冻着。”
李铭接过食盒,往屋里让她。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县城到村里路远。”
“我爹让我送回春堂的订单账册,顺便给你带点东西。”
苏婉清走进屋,把暖手炉放在桌上,炉身还热着。
“这暖手炉你用,夜里写策论,别冻着手指。”
李铭把粥碗端出来,芝麻香混着枣香飘满屋子。
他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滑过喉咙,暖得胃里发沉。
“真好喝,比我娘煮的还香。”
苏婉清坐在旁边,看见桌上的策论草稿,凑过去看。
“你这治荒策加了竹管引水的案例,要是再加点作坊分工的事,会不会更显实务?比如分工护业,如原料、煮浆各司其职,方能防灾防窥,跟你刚写的瑾儿护坊能呼应上。”
李铭眼睛一亮,赶紧掏出炭笔。
“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这样策论既有实务案例,又有民生情怀,考官肯定会注意到。”
他边说边在草稿上写,苏婉清则帮着标经义出处。
“这里可以加《周礼》里庶人职事的说法,说明分工是古已有之,不是你瞎琢磨的,更显经义功底。”
油灯的光晕落在纸上,两人头挨着头。
苏婉清的发梢偶尔蹭到李铭的胳膊,她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耳尖泛红,手里的炭笔都差点掉在纸上。
李铭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突然想起之前扩作坊、拓销路,都是她在帮着忙前忙后。
从找布坊到算订单,从染纸到对接商户,没她帮忙,作坊走不到今天。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问:“婉清,会试后我想把县城作坊扩成州府分坊,想请苏叔帮忙主持,你.....愿意帮我管账吗?你懂账,又懂纸,没人比你更合适。”
苏婉清手里的炭笔顿了顿,低头搅了搅碗里剩下的粥,声音细若蚊吟。
“我爹肯定愿意...我...我也愿意。”
她抬起头,眼里闪着光,像落了星星。
“我还能帮你染更多颜色的纸,找州府的绸缎庄、书铺,把李家纸卖得更远。”
“太好了!”
李铭心里一松,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有你和苏叔帮忙,州府分坊肯定能成。等我考完会试,咱就去州府找铺面,多雇些帮工,让族人们也能去州府干活,赚更多钱。”
苏婉清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油灯下的策论草稿,指尖轻轻碰了碰纸上实务济民四个字,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油灯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叠在一起,暖得像春日的阳光,驱散了冬夜的寒气。
又聊了会儿策论,苏婉清起身要走,李铭送她到村口。
月光洒在土路上,像铺了层双,苏婉清走了两步,突然回头。
“铭哥儿,会试别太紧张,你实务做得好,策论又扎实,肯定能中。我在苏记等你回来,给你摆酒贺喜。”
“好。”
李铭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往家走。
怀里揣着暖手炉,还带着苏婉清的体温,心里踏实得很。
有她帮忙管账,有族人们护着作坊,还有自己这阵子的温书准备,明年二月的会试,他有信心。
可他不知道,刘轩跑回县城后,径直去了刘同知府。
刘同知正在堂内喝茶,见他回来,赶紧问:“怎么样?摸清草木灰比例了吗?”
“没有!”
刘轩气冲冲地把锦袍上的灰印指给刘同知看。
“被那个傻子李瑾拦着了!还有李家的人,都围着我,我根本没靠近煮浆锅!”
刘同知捏碎了手里的茶碗,茶水溅了满桌。
“一群泥腿子!敢跟我作对!”
他盯着刘轩,眼里满是阴狠。
“别急,等李铭考完会试,我再找他算账!到时候不仅要他的造方,还要让他的作坊彻底倒闭!你盯着点,看他会试前还敢不敢搞花样!”
刘轩赶紧点头。
“叔放心,我每天去作坊外晃,不信抓不到他的把柄!”
刘同知没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夜色,手指在桌上来回摩挲。
他还没忘,李铭的策论连巡抚都赞,要是让李铭中了进士,往后更难收拾,必须在会试后尽快下手,绝不能让他有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