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尽头,一个临街的小修车铺子前,一个和周昌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年汉子正满身油污地拧着螺丝。
当他抬起头,看到气喘吁吁跑到跟前的周昌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人群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叹,就听见人群中一个跟着来看热闹的老街坊,指着那修车汉子,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阿强?”
轰!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周昌的脑子里!
阿强!那是他失踪多年的双胞胎弟弟的小名!
周昌的眼泪瞬间决堤,他伸出颤抖的手,一步步走向那个同样呆若木鸡的男人,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我是你哥,我是周昌啊!”
那满身油污的修车汉子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激动得浑身发抖的男人,本能地后退半步,眼神里全是警惕和戒备。
“你们是谁?认错人了吧!我不叫什么阿强!”
周昌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不是?怎么会不是?这模样,这身形,分明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爸,您先别急!”
周舟赶紧上前,一把拉住情绪险些失控的父亲,对着那修车汉子连连作揖。
“大哥,您别误会!我爸他有个双胞胎弟弟,叫阿强,从小就走散了。我们是听一位大师指点,才找到这儿来的,实在是没有恶意!”
那汉子听完,紧绷的脸上才稍稍缓和,他上下打量着周昌,啧啧称奇。
“嘿,还真邪了门了,长得是真像。不过我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他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朝街角的一个建筑工地一指。
“你们说的阿强,我知道,就在那工地上搬砖呢,跟我一样,也是从北边过来的。工友们都说我俩像,我还当是开玩笑呢!”
周昌顾不上道谢,拉着老婆孩子就往工地疯跑。
工地上尘土飞扬。
周昌一眼就在那群挥汗如雨的工人里,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人同样满脸风霜,身上的工装满是泥点,正扛着一袋水泥,脚步蹒跚地走向搅拌机。
当他放下水泥,直起腰,用袖子抹去脸上汗水的瞬间,周昌再也忍不住了。
“阿强!”
一声嘶吼,饱含了四十多年的思念与酸楚。
那汉子猛地回头,在看到周昌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时,手里的瓦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僵在原地。
下一秒,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就这么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抱头痛哭。
周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兄弟俩诉说着这几十年的颠沛流离。
一个成了乡里的小户人家,一个却四处流浪,靠打零工度日。
说到当年破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两人更是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流泪的周舟,突然走上前,对着阿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叔……不对,爸!我才是你亲儿子!”
又一道惊雷炸响!
原来,当年兵荒马乱,阿强和周昌各自的媳妇在同一天生下了孩子。
混乱中,阿强的媳妇抱着孩子跟人跑了。
周昌的媳妇则误抱了阿强的儿子,也就是周舟!
这离奇的身世,正是前些日子周明一卦算出来的!
周昌愣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眼泪却笑得更凶了。
他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养了二十多年的侄子,心里的大石彻底落了地。
“走!回家!今天咱爷们儿高兴!我请全街坊吃糖!”
消息飞遍了整个青莲乡。
街坊们一边吃着周昌买来的水果糖,一边议论纷纷。
“我的老天爷,这比说书还精彩!”
“可不是嘛!失散四十多年的双胞胎兄弟,连抱错的儿子都找回来了,这得是多大的缘分!”
“什么缘分!这都是周师傅的本事!那才叫神机妙算!”
街西头的喧闹,传不到周明这清净的小摊上。
他放下了那本《苗疆蛊事》,在一张泛黄的草纸上,一座小巧庙宇的轮廓正逐渐清晰。
飞檐、斗拱、神龛……结构繁复而庄严,正是按照他前世龙虎山天师府的规制,缩小了无数倍画出来的。
这庙宇是为那位牺牲的班长英烈而建。
凡人建庙,需有章法,否则聚拢不来香火念力,反而容易招惹邪祟。
这活计精细,他打算回头找堂哥,乡里有名的木匠来做。
“明哥!”一个粗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人高马大的大牛提着个布袋子,嘿嘿笑着跑了过来,往桌上一放,发出哗啦一阵钱响。
“明哥,你这平安符也太神了!一拿出去就被抢光了!这是卖符的钱,你点点!”
周明瞥了一眼,淡淡开口。
“以后卖出去的符,你每张抽两块钱。”
“那哪儿成!”大牛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这都是明哥你的本事,我就是跑个腿,可不敢拿这钱!”
周明抬起眼皮。
“你要是不收,下次这买卖我就找别人了。”
大牛顿时蔫了,他知道周明说一不二,只能苦着脸,不情不愿地从钱堆里数出自己的那份。
“去掉我的抽成,这一共是一百一十块钱。”
他看见了桌上的图纸,好奇地凑过去。
“明哥,你画的这是啥?庙?准备供哪路神仙?”
“不是神,是灵。”周明收起图纸,目光深邃。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趁着人少,跟做贼似的凑了过来,是安叔。
他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大师,俺想问问,俺那闺女她能离不?”
周明对此并不意外。
安叔的眼眶瞬间红了。
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我也不知道那丫头到底遭了什么罪,问她什么她都不说,就知道哭!成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人都瘦脱了相!”
“我看着心疼啊大师,只要能让她脱离苦海,我这条老命都不要了!”
“安叔,你不如让明哥给你算算根子在哪儿!”
一旁的大牛忍不住插嘴。
“光想着离婚,问题不解决,那不是白搭吗?”
安叔如梦方醒,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颤巍巍地递给周明。
“大师,这是俺闺女安念欢的八字,求您给看看!”
周明接过红纸,双指并拢,在掌心飞快掐算起来。
突然,他掐算的手指猛然一顿,原本淡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得大牛和安叔心里直发毛。
周明的声音低沉而冷冽。
“大牛,去派出所把白巾山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