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州府兵马于渤海港外摆开阵势,旌旗招展,气势肃杀。
乔振端坐在马车中,缓缓掀开车帘。
看到外面的将士,他面露冷笑。
三千官兵对付一帮乌合之众,岂不如探囊取物?
他仿佛赵衡跪地求饶的狼狈模样。
然而,当州府兵前锋逼近港口时,他们却全都愣了。
远处的围墙上,伫立着军容整肃的士兵。
他们身披黑甲,手持钢刀,腰间统一挂着手弩。
他们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只有一片冷寂,如望死物。
见此气势,冲在最前面的州府兵停下脚步,再不敢前进半步。
乔振面色一僵,他身旁的何巡抚更是眼皮直跳。
“慌什么!”
乔振强压心中不安,冷声对何巡抚哼道,“不过是一群装神弄鬼的匪寇!何大人,还不下令攻城?!”
何巡抚脸色发青,却仍硬着头皮欲传令。
此时乔振已等不及了。
他走下马车,行至阵前,朝远处高声大喊:
“墙上的海盗头子听好!我乃晋商会大掌柜乔振!尔等无法无天,劫掠商船,罪该万死!今日何巡抚亲率三千天兵至此,还不速开港口跪地投降?或可饶你等狗命!”
城墙上,甘宁听到此话,立刻猖狂大笑。
“哈哈哈哈!”
笑罢,甘宁朝身后猛地挥手。
一面三丈高的金纹大旗缓缓升起,其上有一行铁画银钩的大字:
靖北军,渤海都督府!
旗帜如无形山岳,乔振瞳孔骤然收缩。
靖北军?赵衡的军队?他哪来的船队?!
正在乔振与何巡抚怔在原地之时,甘宁自怀中取出一卷黄绫公文。
他运气高喝:“左将军陈雄令!”
“渤海沿岸匪患猖獗,海盗横行,商路断绝,民不聊生。本将军忧心难寐,特命安北伯赵衡于渤海港组建大周第一支水师,总领沿海一切军政要务,清剿海盗、开辟商路、保境安民!沿海军民皆须听其号令,若有违抗阻挠者,以通匪叛国论处!”
听到这话,何巡抚和乔振全都懵了。
剿匪?
竟剿到正规军头上了?
何巡抚冷汗涔涔,官袍尽湿。
他知道,自己闯下了滔天大祸。
乔振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嘴唇哆嗦地指向甘宁:“不……不可能!定是伪造!是假的!”
就在这时,港口大门缓缓打开。
赵衡一身靖北军统帅的黑甲,在一队亲兵护卫下稳步走出。
他看都未看面如死灰的乔振,径直来到浑身发抖的何巡抚面前。
声音平静,却压得人难以喘息。
“何大人。”
“本官奉大将军之命,于此清剿匪患、安定海疆。”
“不知你今日兴师动众,率三千兵马阻我执行军务,是何用意?”
何巡抚腿一软,几乎跪倒。
“误、误会!赵伯爷!全是误会啊!”他语无伦次地辩解。
赵衡却没给他机会。
他从身旁苏锦手中接过一本印有晋商会徽记的账册,递至何巡抚面前。
“误会?”
“昨日我军刚端掉一伙盘踞附近岛屿的海盗,从巢穴中搜出此物。”
“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晋商会如何与海盗勾结,走私大周紧缺的铁料与粮食,从中牟取暴利。”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
赵衡目光骤然锐利,如两柄出鞘寒剑,直刺何巡抚心底。
“请何大人给本官、给大将军,也给朝廷和陛下一个交代!”
交代?
他还能拿什么交代?
乔振此时面如死灰,他好像明白了,他自己已成弃子。
在这盘棋局里,他唯一的活路,就是立刻弃车保帅。
“反了!简直是反了!”
何巡抚脸上忽的散出怒意,他猛地转身,指向尚在震惊中的乔振,嘶声咆哮:
“乔振!你这国之大贼!本官待你不薄,你竟敢勾结海盗,意图谋逆!”
“来人!将这国贼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命令如惊雷炸响,惊醒了所有尚在噩梦中的商帮掌柜。
他们望着何巡抚,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头顶。
“何大人明鉴!此事与我们无关啊!”
“都是乔振一人所为!是他逼我们封锁商路!”
“我们愿献银十万两,助大人剿贼!”
前一秒还铁板一块的联盟,顷刻土崩瓦解。
众人争先恐后与晋商会划清界限,生怕被牵连抄家。
乔振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
只是失魂落魄地任由官兵将他与护卫按跪在地。
他苦心经营的商业帝国,烟消云散。
……
当晚,晋商会在渤海港最气派的宅院中灯火通明。
此处原是乔振的临时总堂,如今他却如幽灵一般,独自坐在那间堆满奇珍异宝的书房里。
他未被关押,也未被审问。
傍晚时分,赵衡的人就将他从州府大牢请出,送回这里。
他知道,真正的审判,现在才开始。
书房门被无声推开。
赵衡独自走入。
他到茶具前,熟练地温杯、洗茶、冲泡。
清冽茶香很快弥漫在压抑的房中。
赵衡将一杯茶放在乔振面前。
“乔掌柜,尝尝。”
“这是从你商船上拿的雨前龙井。味道不错。”
乔振望着眼前的年轻人,百感交集。
他输了,输得不冤。
对方的手段、心计,远胜于他。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乔振嗓音沙哑,尽显疲惫。
赵衡却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我为何要杀你?”
“杀了你,对我有何好处?”
他看向乔振,缓缓说道:
“我准备成立一个北境海洋贸易总会。”
“晋商会与你们所有对手,都可以用现有资本与商路入股。”
“我赵衡及靖北军,则提供两样东西。”
“一,黑石谷所出的精钢。”
“二,绝对安全的海上航路。”
他看着怔住的乔振,抛出最后的诱惑:
“总会由我占七成,剩余三成,由入股商帮按出资分配。”
“别的不敢保证,但我保证一点。你们分到的利润,将比过去一年所赚多出数倍,甚至数十倍。”
乔振望着眼前的年轻人,那颗被商战磨硬的心,终于彻底溃败。
他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格局,眼界。
当他还在用垄断与封锁这类低级手段时,对方早已望向广阔无垠、蕴藏无穷财富的蔚蓝海洋。
他现在面临一个抉择:
关系乔家百年基业存亡的抉择。
拒绝,则家破人亡、身死族灭;
低头,搭上这艘诱人却危险的大船。
他望向桌上那杯仍冒着热气的茶。
他知道,那不是茶。
是一张新世界的入场券,
也是一副将他牢牢锁住的黄金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