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最后一抹余晖,如同烧尽的炭火,在青瓦的屋檐上留下暗红色的余烬。
院子里,各家各户的烟囱里正飘出饭菜与煤烟混合的气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安逸而倦怠的氛围。
“哐!哐!哐!”
刺耳的金属敲击声,粗暴地撕裂了这份宁静。
铁盆被敲得嗡嗡作响,那声音在四合院围拢的方寸天地里,显得格外有穿透力。
“开会了!开会了!”
一大爷易中海的声音中气十足,仿佛生怕有人听不见。
“各家各户都出来,开全院大会!”
话音刚落,一扇扇房门被陆续推开。
刚端起饭碗的工人,放下筷子;正在纳鞋底的女人,停下了手里的针线。人们从各自的屋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的期待。
脚步声,板凳腿在石板地上拖动的摩擦声,压低了嗓门的议论声,很快就汇集成了院子里的主流声响。
“今儿个又是怎么了?一大爷这又是要整哪一出?”
“谁知道呢,估计又有倒霉蛋要被批了。”
贾张氏和贾东旭母子俩的动作最快,他们早就一人搬了个小马扎,抢占了最前排的黄金位置。贾张氏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挂着一抹藏不住的得意与阴冷,仿佛今晚的审判,她早已预知了胜利的结局。
人群聚齐,嘈杂声渐渐平息。
易中海站在院子中央,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姿态,俨然是掌控全场的大家长。
他清了清嗓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咳哼”,院子里的最后一丝杂音也消失了。
“今天召集大家来,是为了一件大好事!”
他的开场白,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咱们院的江卫东同志,年纪轻轻,就为国家做出了重大贡献,成了咱们机务段的技术标兵!”
易中海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激情。
“这是什么?这是我们整个大院的光荣啊!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向卫东同志学习他这种无私奉献,刻苦钻研的精神!”
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不要钱似的往江卫东头上戴。
无数道目光,羡慕的、嫉妒的、探究的,瞬间聚焦在了江卫东的身上。
江卫东只是抱着胳膊,静静地靠在自家门框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清晰地倒映出易中海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这套路,他太熟悉了。
先把你捧到云端,让你沐浴在“光荣”与“赞美”之中,享受所有人的追捧。等你飘飘然,沉浸在这种虚假的荣誉里时,再图穷匕见。
到时候,你要是拒绝,就是不识抬举,就是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就是道德败坏。
果然,在享受了足足一分钟的吹捧后,易中海话锋一转。
他看向江卫东,脸上那副慷慨激昂的表情,瞬间化为了语重心长的慈爱。
“卫东啊。”
他刻意顿了顿,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你现在有出息了,成了技术标兵,拿了奖金,这是天大的好事。可咱们做人呐,不能忘了本,更不能忘了咱们这些朝夕相处的老邻居。”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了前排的贾家母子。
“你看,咱们院里,有的家庭就比较困难嘛。就比如贾家,东旭在厂里就是个一级钳工,工资不高。贾大妈这身体又一直不好,三天两头得吃药。还有棒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
易中海的声音里充满了悲天悯人的味道,仿佛他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本着咱们工人阶级邻里互助的崇高精神,你现在条件好了,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
来了。
那把淬了“道德”剧毒的匕首,终于从华丽的辞藻中抽了出来,寒光闪闪,直指江卫东的钱袋子。
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道德绑架!
用舆论当枷锁,用邻里情分做绑绳,逼着他当着全院的面,把刚刚到手的奖金,心甘情愿地“捐”出来。
院里众人的目光,也齐刷刷地从易中海的脸上,转移到了江卫东的身上。
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事不关己,更多的人,则是在等着看他如何应对这个死局。
然而,所有人都没料到。
没等易中海把话说完,江卫东就动了。
他主动从门框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和煦的笑容。
他先是对着众人,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谢谢一大爷,谢谢各位邻里的关心!”
“我能有今天,能评上技术标兵,也确实离不开大家平日里对我们兄妹俩的‘照顾’。”
那“照顾”两个字,他咬得极重,重到让某些人心里咯噔一下。
不等众人品出味儿来,江卫东的脸色猛地一正,笑容瞬间收敛。
“一大爷说得对!”
他声音洪亮,盖过了院子里所有的窃窃私语。
“我们四合院是先进大院,就应该响应国家号召,发扬邻里互助的伟大精神!对于一大爷的提议,我个人非常赞同,而且,我还有一个更好的提议!”
他环视全场,目光如炬。
“我提议,为了更好地、更长久地帮助院里真正有困难的家庭,咱们应该成立一个‘邻里互助基金’!以后谁家揭不开锅了,谁家有急事用钱了,就从这个基金里出钱!大家说,好不好?”
这个提议,听上去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就连易中海都愣了一下,没明白江卫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江卫东的下一句话,却让院里三位管事大爷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如同锅底一般黑。
“为了保证这个基金的绝对公平、公正、公开!”
江卫东的声音再次拔高,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易中海、刘海中和阎埠贵的心里。
“我提议,就由咱们院里德高望重、威望最高、当然,收入也最高的三位管事大爷,易大爷、刘大爷、阎大爷,率先垂范!”
他伸出手指,依次点过那三张已经开始僵硬的脸。
“从下个月开始,将三位大爷每月的工资收入,以及家里的存款情况,用大字报的形式,在院里进行公示!”
“这样,大家才能知道,咱们院里,谁是‘真困难’,需要帮助;谁又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占集体的便宜嘛!”
这个“掀桌子”式的提议,如同一颗炸雷,在寂静的院子里轰然炸响!
让管事大爷公示财产?
这不等于要了他们的老命吗!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江卫东这石破天惊的提议给震懵了。
“我不同意!”
第一个跳出来打破寂静的,是贾张氏。她从马扎上弹了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
“凭什么要公示?我们家困难,全院都知道!凭什么要公示?”
没等江卫东开口,斜刺里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许大茂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个核桃,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
“哎,贾大妈,这你就不对了!”
他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一脸正气地说道:
“我,许大茂,坚决支持卫东同志的先进提议!”
“只有公开透明,才能体现公平嘛!不然谁知道你们家是不是嘴上哭着喊穷,关起门来天天偷着炖肉吃呢?”
“你!”
贾张氏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最终,这场由易中海精心导演,本想逼捐江卫东的全院大会,就在江卫东这釜底抽薪、玉石俱焚的强势主导下,变成了一场谁也不敢接茬的闹剧。
三位大爷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贾家母子气得直哆嗦。
而院里的其他人,则憋着笑,看着这场虎头蛇尾的好戏,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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