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彻底停了,火锅店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晕开一片温柔的光晕。
姜天瑜看着林冬南把最后一片毛肚夹进她碗里,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在后台遇见他的样子。
那天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外卖服,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保温袋,站在化妆镜前手足无措,耳尖红得像被夕阳烫过。
“同学,麻烦帮转下302号化妆间的姜天瑜?”他说话时总下意识攥紧保温袋提手,指节泛白,“她点的栗子,老板说趁热吃才甜。”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他为了赶在她彩排间隙送来刚出锅的栗子,骑着电动车闯了两个红灯,被交警拦下时还死死护着保温袋,说里面是“给歌唱家的灵感补给”。
此刻看着他埋头涮肉的样子,她突然伸手按住他拿筷子的手,掌心的薄茧蹭着她的指尖,像砂纸磨过宣纸,留下暖乎乎的触感。
“明天别去送早班了,”她舀了勺红糖糍粑递到他嘴边,“我请你去看我的排练,指挥老师说要加段钢琴伴奏,你不是说小时候学过手风琴吗?说不定能给我提提意见。”
林冬南嚼着糍粑的动作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才含糊道:“早班能多赚五十块全勤奖。”
他抬手挠挠头,指尖沾着点红糖浆,“不过……要是你需要,我就跟站长调个班。”
窗外的电动车突然被夜风推得晃了晃,车筐里的蛋糕盒跟着轻轻颤动,像只蜷着的小兽。
姜天瑜望着那抹熟悉的蓝色,突然想起上周去他租的小屋找他时的情景。
十平米的房间里,墙面上贴满了她的演出海报,每张海报边角都用透明胶带仔细粘过,最旧的那张甚至能看出被雨水泡过的痕迹。
“这张是去年你在学校礼堂唱《星空》那天的,”他当时指着海报右下角的水渍给她看,眼睛亮得像落满星星,“那天突然下雨,我送完单跑回来时海报被淋湿了,我用吹风机吹了半宿,生怕把你的脸吹花了。”
此刻那些画面混着锅里翻腾的热气涌上来,她突然觉得眼眶发潮,忙低头去够桌上的酸梅汤,却被林冬南按住了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小塑料袋,里面装着颗用红线缠好的栗子壳,壳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音符。
“送外卖时捡的,”他把栗子壳塞进她手心,掌心的温度顺着壳传过来,“昨天在梧桐巷捡到的,觉得跟你唱的调子很像,就刻了个音符。”
栗子壳边缘被磨得光滑,红线在她手心里缠成个小小的结,像他每次送她回宿舍时,总在电动车把手上绕三圈的安全绳。
她突然想起洛小依下午说的话,那些关于跑车和西装的诱惑,此刻在栗子壳的温热里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像被风吹散的糖霜。
结账时林冬南抢着付账,从裤兜摸出钱包时带出来张折叠整齐的纸,掉在地上才发现是张录音棚预约单,日期填的是下周六,预约人那一栏写着“姜天瑜”,后面还用括号补了句“我女朋友”。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他弯腰捡单子时耳尖又红了,“上周就约好了,跟老板磨了半天,说我女朋友是未来的大歌唱家,他才肯再便宜五十块。”
姜天瑜捏着那张薄薄的单子,突然想起他袖口磨破的洞,想起他账本上“给天瑜买录音带”那行被圈了又圈的字,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带着牛油香气的衬衫上。
布料上还留着白天被汗水浸过的咸涩,混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像晒过太阳的被子,让人想赖着不肯走。
“其实我唱的那些歌,”她闷闷地说,声音被布料滤得发闷,“都是写给你的。”
林冬南的身体僵了僵,抬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炸毛的小猫:“我知道,你上次唱的《蓝色骑手》,里面不是有句‘电动车穿过晚霞时,后座的裙摆比云朵软’吗?”
他低头时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声音低得像怕被人听见,“我每次送单路过跨江大桥,都觉得那几句歌词在跟着风跑。”
走出火锅店时,月光已经把路面晒成了银色的河。
林冬南推着电动车走在她身边,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交叠着蹭过满地梧桐叶。
路过街角的修鞋摊时,姜天瑜突然拽住他停在摊前,指着他磨歪的鞋跟:“让大爷修修吧,你这鞋跟都快磨成斜坡了。”
修鞋大爷戴着老花镜,用锥子给鞋跟钉铁掌时,林冬南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借着路灯给她看里面的字。
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密密麻麻的时间:“周三下午四点,天瑜声乐课结束,在琴房楼下等她,带颗薄荷糖”“周五晚上七点,她要去图书馆,提前把电动车充电,后座垫擦干净”。
“这是我的秘密武器,”他指着最后一页的表格给她看,上面画着个简易日历,每个打钩的日子旁都标着“赚了230”“送了38单”,最底下用红笔写着“距离录音棚首付还差1250”。
“等攒够钱,就带你去录那首《蓝色骑手》,我去跟老板商量,能不能让我在录音棚角落待着,就听听你的声音就行。”
姜天瑜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突然想起他上次冒雨送来的感冒药,想起他把自己的围巾拆了给她织发带,想起他总说“等我再努努力”,鼻子突然一酸,忙转身去看修鞋摊旁的梧桐树。
树影里藏着颗亮闪闪的星,像他每次看她唱歌时眼里的光。
回到学校时,宿舍楼阿姨已经锁了大门。
林冬南让她踩着自己的肩膀爬窗户,他的后背隔着衬衫传来结实的力量,像座稳稳的桥。
她趴在窗台上往下看时,正撞见他抬手接住从她礼服口袋掉下来的栗子壳,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外卖服口袋,动作轻得像在捧星星。
“明天早上七点,我在楼下等你,”他仰头朝她喊,声音被夜风揉得软软的,“带了新煮的栗子,放保温袋里,保证还是热的。”
姜天瑜趴在窗台上点头,看着他推着电动车转身的背影,蓝色的雨披在月光里轻轻晃,像只载着糖的小船。
她摸出枕头下的日记本,翻到新的一页,笔尖落在纸上时突然笑了——其实她早就偷偷攒了笔钱,是去年参加比赛得的奖金,本来想给他换辆新电动车,现在突然觉得,不如就用这笔钱租个录音棚,录首只给他听的歌。
窗外的月光淌进屋里,落在日记本上那句“他的电动车后座,是全世界最暖的舞台”上,像撒了层碎钻。
姜天瑜摸着口袋里那颗栗子壳,突然想起林冬南衬衫上别着的音符胸针,想起他说“等赚够钱就娶你”时红透的耳根,突然觉得那些关于未来的想象,都藏在他送外卖的电动车辙里,藏在他账本上的每笔收入里,藏在每个被他捂热的栗子里。
第二天清晨,姜天瑜被楼下的刹车声惊醒。
趴在窗台上往下看时,正撞见林冬南骑着电动车停在楼下,车筐里放着个保温袋,旁边摆着束用牛皮纸包着的小雏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他抬头看见她时,突然从车座下摸出个东西朝她挥了挥,是本崭新的五线谱本,封面上用马克笔写着“姜天瑜原创集”。
“昨天路过文具店买的,”他仰着头喊,晨光落在他脸上,把绒毛染成金色,“老板说这纸好,写音符不洇墨,你以后写歌就用这个,我来攒钱买钢琴,等攒够了……”
他的话被突然飞来的麻雀打断,小雀落在电动车把手上,歪头啄了啄车筐里的雏菊。
姜天瑜看着他慌忙去护花的样子,突然抓起挂在床头的外套往楼下跑,跑到楼门口时,正撞见林冬南踮脚往窗台上放保温袋,指尖的薄茧蹭过玻璃,留下淡淡的印子。
“别放窗台了,”她跑过去拽住他的手腕,把五线谱本抢过来抱在怀里,“我们现在就去琴房,我唱给你听,就用你送的本子记谱。”
晨光穿过梧桐叶,在地上织出金色的网。
林冬南推着电动车走在她身边,车筐里的雏菊轻轻晃,像跟着风唱歌。
路过操场时,姜天瑜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踮脚在他脸颊印下一个吻,带着刚吃的薄荷糖甜味。
“其实我昨天骗你了,”她看着他瞬间红透的耳根,忍不住笑出声,“录音棚我早就租好了,下周六,我们一起去。”
她晃了晃手里的五线谱本,指尖划过封面上他写的字,“到时候你不准待在角落,要坐在我旁边,帮我翻谱子。”
林冬南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最后突然拽住她的手往琴房跑,电动车被甩在身后,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晨光里,他们的影子在跑道上追着跑,像两个被风吹起的音符,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调子。
琴房里的钢琴盖刚被掀开,就传来林冬南慌张的声音:“等等,我昨天学了段手风琴旋律,说不定能给你伴奏。”
他从外卖服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手风琴模型,是用硬纸板做的,琴键上用马克笔标着音符,“我照着网上的教程折了三个晚上,你看这个键是do,这个是re……”
姜天瑜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纸手风琴,突然按下钢琴上的和弦。
清亮的琴声混着他慌张的解说声漫出来,撞在琴房的玻璃窗上,又弹回来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她突然觉得,最好的录音棚从来不是镶着金边的房间,而是此刻他眼里的光,是他掌心的温度,是他们一起在晨光里跑过的路,每一步都踩着甜滋滋的调子。
窗外的电动车还在阳光下闪着光,车筐里的雏菊迎着风轻轻晃,像在为他们打着节拍。
姜天瑜低头在五线谱本上写下第一行音符,笔尖落下时,突然想起林冬南账本上那句“目标:一辈子陪天瑜慢慢走”,嘴角忍不住弯起来——原来最动人的旋律,从来都藏在平凡的日子里,藏在他送的每个栗子里,藏在他们一起走过的每段路上,只要两个人手牵着手,就能把日子谱成永远唱不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