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雨总带着股钻心的凉,林冬南送完晚班最后一单时,电动车筐里的保温桶已经凉透了。他裹紧运动服往回蹬,路过街角的路灯时,看见姜天瑜正站在公交站牌下跺脚,帆布包上的纸玫瑰被雨水泡得发皱,却依旧别得牢牢的。
“不是让你别等我吗?”他急刹车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白球鞋,车筐里的雨衣突然滑出来——是她上周用蓝色雨披改的那件,下摆缝的松紧带还沾着些草屑。姜天瑜往他手里塞了个热水袋,绒布套上绣着颗歪歪扭扭的篮球:“我刚从家教的学生家出来,顺道买了烤红薯。”
回到宿舍楼道时,两人的头发都在滴水。姜天瑜掏出毛巾给他擦脸,突然发现他左耳后有道新的划痕:“又被树枝刮了?”她从帆布包里翻出创可贴,包装上印着小熊图案,是她特意挑的。林冬南抢过创可贴往自己耳朵上贴,却歪得盖住了半只眼睛,惹得她弯腰直笑,发梢的水珠滴在他磨破的运动服上。
“红薯在保温桶里,”她突然想起什么,往他口袋里塞了个油纸包,“学生妈妈给的桂花糕,说你打球费体力。”林冬南摸出块往她嘴里送,甜腻的香气混着雨水的潮气漫开来时,他突然抓住她往楼梯间跑——顶层的天台是他们发现的秘密基地,能看见远处篮球场的轮廓。
雨停时,天边裂开道银亮的光。姜天瑜趴在栏杆上数星星,突然被他拽着转身——他手里举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几十只萤火虫,是他送外卖时在郊外草丛里逮的。“本来想等你生日,”他挠着头把罐子递过来,罐口缠着的蓝布是用他球衣下摆剪的,“但今晚的星星不够亮。”
玻璃罐的光映在她睫毛上时,林冬南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没有戒指,只有枚磨得发亮的篮球气嘴,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10”:“我问过修鞋摊师傅,他说这个能刻字。”姜天瑜把气嘴套在无名指上,突然发现内侧还刻着个更小的“瑜”,笔画被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其实我攒够钱买银戒指了,”他突然红了眼眶,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但我觉得这个更像我们。”远处的篮球场传来队友们收拾东西的声音,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却只是把她往怀里带,玻璃罐的萤火虫在两人之间忽明忽暗,像撒了把会呼吸的星星。
第二天训练,姜天瑜带来个竹编筐,里面装着十几双棉手套,每双的指尖都缝着块蓝色补丁——是用他换下来的旧球衣裁的。“队友们说冻得投不准球,”她往每个人手里塞,看见队长时突然红了脸,“我熬夜做的,针脚有点歪。”队长举着戴手套的手吹口哨:“林冬南,你家这位快成我们队的后勤部长了!”
林冬南运球时总忍不住看场边,姜天瑜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篮球,白裙子沾了圈泥印子。他突然把球往她那边扔,她转身接球的瞬间,手套上的蓝补丁在阳光下闪了下——和他球衣上的颜色分毫不差。“你看,”他跑过去时故意踩过水洼,溅了她一裤脚的泥,“戴这个投三分,比上次还准。”
训练结束后,他们往小吃街走,姜天瑜的帆布包里装着队友们换下的脏手套。路过裁缝铺时,老板娘探出头喊:“姑娘,你上次送的蓝布还有剩吗?我孙女想要块做沙包。”林冬南这才知道,她把他所有磨破的球衣都拆了,好的布料攒起来做小物件,碎布就送给街坊邻居。
“其实不用这么省,”他踢着路边的石子往回走,运动服袖口的破边蹭到她手背,“我这个月奖金多。”姜天瑜突然停下来,从包里掏出个存折塞给他,红色的封皮已经磨出毛边:“我攒的家教费,够给你买双专业篮球鞋了。”存折的最后一页夹着张纸条,是她写的:“目标:让冬南的球鞋不再贴胶布。”
林冬南把存折塞回她包里,突然往馄饨摊跑。老板正收炉子,看见他们笑着往锅里倒水:“还是两碗鲜肉馄饨?”姜天瑜刚要掏钱,却被他按住手:“今天我请,用我送外卖的奖金。”他指着菜单上新添的“鲫鱼馄饨”,眼睛亮得像天台的萤火虫:“老板说这个补膝盖。”
馄饨端上来时,姜天瑜发现他的手套破了个洞,指尖的蓝补丁翻着毛边。“我回去补,”她往他碗里加醋,突然看见他手腕上有道新的划痕,“又被车筐夹了?”林冬南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膝头,掀起裤腿时露出缠着的纱布,上面的蓝线是她昨天刚换的:“你看,这个比上次恢复得快。”
收摊的老板往他们包里塞了袋冻饺子,塑料袋上印着“全家福”三个字。林冬南推着电动车往回走,车筐里的保温桶晃出细碎的响,里面是姜天瑜给他装的馄饨汤。路过篮球场时,他突然拽着她往看台跑,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系着蓝线的风筝。
“下周六有场重要比赛,”他坐在最高一排的看台上晃腿,运动鞋的胶底蹭着台阶的青苔,“赢了能进市里的联赛。”姜天瑜突然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里面画满了篮球场的示意图,每个三分线的位置都标着不同的符号:“体育系学长说,阴天投球要比晴天偏右一厘米。”
林冬南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夹着张他的照片——是她偷拍的,他正弯腰捡球,后颈的破洞在阳光下闪着光。照片背面写着行小字:“我的10号,投球时最帅。”他突然把笔记本往怀里塞,起身时膝盖磕在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惹得她赶紧掏碘酒。
“其实我有点怕,”他低头看着自己磨平的鞋底,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要是输了……”姜天瑜突然踮脚亲他的额头,指尖划过他眉骨上的疤痕——是高中打球时摔的,她总说像道勇敢的勋章。“不管输赢,”她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都是我的神射手。”
晚风穿过空旷的篮球场,带着远处烤红薯的香气。林冬南突然想起什么,从车筐里拿出个保温桶,里面是他偷偷买的艾草饼,还温着。“我问过卖豆浆的阿姨,”他往她嘴里塞了块,碎屑沾在她嘴角,“这个能暖身子。”姜天瑜嚼着饼笑,看见他运动服口袋露出半截小本本,最新一页写着:“天瑜今天笑了二十一次,破纪录了。”
比赛那天,姜天瑜穿了条新的白裙子,是用她的奖学金买的,领口缝着圈蓝布——是从他高中校队的旧球衣上拆的。她坐在第一排看台上,举着的加油牌比上次大了一倍,上面的“10号”旁边画着辆电动车,车筐里插着两朵向日葵,花瓣上粘的亮片是从她旧礼服上拆的。
林冬南热身时总往看台上瞟,看见她正往帆布包里掏东西——是用玻璃罐装的萤火虫,她怕白天看不见,特意在罐口缠了反光的蓝布。裁判吹哨时,他突然往她那边跑,在栏杆外站定,从球裤口袋里摸出颗草莓糖:“给我的幸运星。”
第一节打了十分钟,他投进三个三分球,每次进球都往看台鞠躬,像在谢她的秘密武器。姜天瑜递水时,发现他的新球鞋沾了泥,鞋边的蓝布却依旧平整——是她昨天用缝纫机轧了三遍的。“中场休息给你带了饭团,”她塞给他个油纸包,“金枪鱼馅的,加了芥末,提精神。”
最后一节还剩一分钟时,比分还差三分。林冬南持球突破时被对方球员撞倒,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旧伤裂开的瞬间,他看见姜天瑜从看台上跑下来,白裙子在人群里像只惊慌的鸽子。“别下来,”他咬着牙往起站,血顺着裤腿滴在红色球衣上,“看我投三分。”
姜天瑜突然从包里掏出那个玻璃罐,拧开盖子举过头顶。几十只萤火虫飞出来,在阳光下虽然不亮,却依旧执着地闪着光。林冬南在最左边的三分线起跳,像她画的那样偏左两厘米,投球的瞬间,他看见她举着的加油牌在风中摇晃,上面的“10号”被阳光照得发亮。
球进的哨声响起时,队友们把他抛起来,他却在半空中挣扎着往下看——姜天瑜站在原地,白裙子沾了草汁,手里还举着空了的玻璃罐,像举着个盛满星星的奖杯。他落地时膝盖一软,却还是往她那边跑,在栏杆前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
里面是枚银戒指,不算精致,却闪着光。“我没告诉你,”他仰头望着她,眼里的光比戒指亮,“我送够五百单了。”姜天瑜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突然发现内侧刻着个小小的篮球,和他送的气嘴戒指一模一样。她想起他总说送外卖时路过银店,每次都要站着看半小时。
队友们起哄时,林冬南突然把她拽过栏杆,在她耳边轻声说:“其实还有个秘密。”他从球裤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用篮球胆做的钱包,里面装着张照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她穿着白裙子站在领奖台上,他躲在人群里,只露出双穿着旧球鞋的脚。
“那天我就想,”他把钱包往她手里塞,指尖抖得厉害,“要是能跟你走在一起,该多好。”姜天瑜摸着钱包上的蓝布补丁,突然发现里面还有张外卖单,上面写着:“第500单,目标达成:天瑜,余生请多指教。”
夕阳把篮球场染成金红色,奖杯的光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像撒了把融化的星星。林冬南推着电动车往回走,车筐里的保温桶晃出细碎的响,里面是姜天瑜给他装的艾草饼,还温着。她跟在旁边,白裙子的下摆沾了泥,却依旧笑得像朵刚淋过雨的栀子。
“其实不用请全队吃冰棍,”她突然想起什么,拽着他往小吃街跑,“我做了艾草饼,够大家分的。”林冬南跑着跑着突然停下来,转身把她往怀里带,电动车的铃铛被风撞响了,清脆的声音混着远处的桂花香,像在为他们的故事,轻轻打着节拍。
他低头看了眼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气嘴戒指,突然觉得,最好的日子就是这样——有她缝的蓝布补丁,有她画的投球秘籍,有她站在看台上的白裙子,还有他们一起在夕阳里走回家的路,每一步都踩着甜滋滋的节奏,像永远也吃不完的草莓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