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阳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那为首的汉子身上。对方虽然狼狈不堪,但身形依旧挺拔,眉宇间一股悍气未消。
几乎在同时,塔上的张纯志也注意到了李少阳一行人与众不同的装备和气势,尤其是李少阳那一身更为精良的百户甲胄,眼中瞬间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光彩。
“是百户!领头的是位百户大人!”张松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死死抓住墙垛,指着下方那支人数不多但队列整齐的队伍,“你们看!他们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装备精良!是精锐!咱们有救了!”
希望的烈焰在四人胸中重新燃起。
然而,新的难题摆在了眼前。
塔下的尸鬼虽然不多,但依旧在无意识地游荡着,任何大的声响都可能引来它们的围攻。
他们只能拼命地比划,挥手,跳脚,可下方的人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李少阳一行人勒住马缰,停在安全距离之外,眉头紧锁。
“他们在干什么?”一个骑卒满脸困惑。
塔上的张纯志急得满头大汗,他指了指下面,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连连摆手。
“这是让我们别出声?”李广揣测着。
“那还怎么交流?”
“完了完了,他们要是不懂,会不会直接就走了?”家丁张泽脸上血色尽褪,带着哭腔转向张纯志,“百户,不能让他们走啊!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他的话刺中了所有人最深的恐惧。
一旦这支队伍离开,等待他们的,只有弹尽粮绝后,被活活饿死,或者成为塔下那些怪物的食粮。
“演!”张纯志牙关一咬,下了决心,“咱们演给他们看!总得让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
于是,在李少阳等人错愕的注视下,箭塔顶部上演了一出诡异的哑剧。
先是家丁张泽挺直腰板,双手做出持握长枪的姿势,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巡逻。
他演得非常卖力,不时还探头探脑,模仿哨兵警戒的模样。
突然,张夜从他身后猛地扑了出来,四肢僵硬,脖子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张着嘴,无声地嘶吼着,双手直挺挺地抓向张泽的脖子。
张泽啊地张大嘴巴,做出惊恐万状的表情,连连后退,最后摔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蹭。
这一下,下面的人看懂了一部分。
“尸鬼?”李洋咧了咧嘴,“这演得还挺像。”
哑剧还在继续。
最后,百户张纯志站了出来。他先是一脸威严地指了指下方尸鬼游荡的方向,表情凝重。
紧接着,他伸出右手,对着李少阳的方向,猛地向前推了两次手掌。
做完这个动作,他又迅速收回手,在胸前比划出了一个二的手势,就是后世常见的剪刀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抽象感。
李少阳和他身后的亲卫们,集体陷入了沉默。
“少主……”李洋的嘴角抽了抽,压低了声音,“这帮人……莫不是被尸鬼吓疯了?又推又比划二的,这是什么意思?”
他身边一个骑卒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显然是赞同这个猜测。
“不。”李可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沉吟着,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前面那段巡逻被怪物袭击的表演很清晰。他们是想告诉我们,他们是被塔下的尸鬼围困住了。”
“可被围住了,为何又要推手?”李广接口分析,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推手是拒绝的意思吧?难道是让我们别过去?可他们又在拼命求救……这不矛盾吗?还有最后那个手势,是二?两个人?两头尸鬼?还是说他们只剩两天活头了?”
众说纷纭,谁也拿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没有说话的李财,突然开了口。
“少主,推掌……两次。最后比了个二。会不会……是在说一个数字?”
数字?
李少阳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将塔上那人最后的动作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
指下方,代表问题在下面。
推掌两次,动作干脆利落。推掌……掌……十?
再比一个二。
十……二。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李少阳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座箭塔,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下面,有十二头尸鬼。”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寂静。
李广、李可、李洋,还有所有的骑卒,全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他。
除了刚刚提出数字猜想的李财若有所思,再没有第二个人能理解,自家少主究竟是如何从那套鬼画符般的手势里,解读出十二这个精准数字的。
“那……少主,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冲过去?”李洋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眼神中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
十二头尸鬼,在他们这支骑兵小队面前,并非不可战胜。
“不可莽撞。”李少阳抬手制止了他。
他的目光,已经越过那十二头游荡的尸鬼,投向了县城内更深处的残垣断壁。
清晨的薄雾像一层肮脏的纱幔,笼罩着这座死寂的县城,谁也不知道那片废墟中还潜藏着多少危险。
此时,一直沉默的李财再度开口,他显然也在为塔上的人焦急:“少主,不如属下过去,扯着嗓子吼一声,然后骑马将这些东西引开?只要把塔下的清空,他们就能下来了。”
这个法子听起来简单直接,也最符合常理。
然而李少阳却缓缓摇了摇头,深邃的目光扫过李财,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引?往哪儿引?”李少阳的声音不高,却浇灭了众人心中刚刚升腾起的热血,“这抚松县里到底有多少尸鬼,你清楚?我清楚?吼一嗓子,把这十二头引来,算我们运气好。若是把全城的尸鬼都引来了呢?到时候我们拍拍马屁股走了,塔上那几位,还有活路吗?”
一番话,让众人脊背发凉。
是啊,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十二头,却忽略了未知的、更大的危险。
这种为了救几个人而可能搭上所有人的无私,在李少阳看来,是最大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