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在周围逡巡，最终定格在县城外那条早已干涸、长满杂草的护城沟上。
那道沟壑不深，但对于那些行动僵硬、毫无智商的尸鬼而言，却是一道绝佳的天然陷阱。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把它们引出来，推进沟里去。”李少阳指着那条护城沟，“一旦掉进去，它们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众人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万全之策！
李财反应最快，他立刻从马鞍旁的箭囊中取出一支特制的箭矢，箭头上带着一个圆形的铁哨。“少主，用响箭！这东西声音尖利，传得远，一定能把它们引过来！”
他将响箭递向李少阳，这个动作，也被塔顶上一直死死盯着他们的张纯志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瞬间，张纯志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尽褪！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事情，顾不上任何伪装和体力，整个人几乎要从墙垛上探出来，拼命地挥舞着双臂，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他身后的三个屯卒也反应过来，个个面如死灰，用尽全身的力气做着拒绝和阻止的手势。
那动作之剧烈，仿佛在无声地呐喊：不要！千万不要！
“少主，你看塔上！”李广眼尖，立刻发现了塔顶的异状，急忙出声提醒，“他们好像……不让我们这么干！”
李少阳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根本不需要李广提醒，在他看到李财拿出响箭的那一刻，就已经想通了所有的关窍。
“收起来。”
他甚至没回头，只是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李财的手僵在半空，满脸不解。
李少阳这才转过头，目光如电，直刺李财的内心：“这抚松县，现在就是个马蜂窝。我们能看到的，只有这十二只。暗处藏了多少？一百？两百？还是一千？你这一箭下去，声音传遍全城，是想把所有‘马蜂’都引出来，给我们办一场盛大的葬礼吗？”
“这附近，不准用响箭。这是军令。”
最后一句，语气已然森寒如铁。
李财一个激灵，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想当然的错误。他讪讪地将响箭收回箭囊，再也不敢多言。
解决了这个隐患，李少阳再度看向箭塔，心中已然有了定计。他勒转马头，动作干脆利落。
“回营！”
“啊？”
他身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少主，我们……不管他们了？”李洋脱口而出。
李少阳没有回头，只留给他们一个坚毅的背影和一道沉稳的声音。
“取些东西，顺便让弟兄们吃口热乎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拔营，一个时辰后，再来此处。”
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当先朝着来路奔去。
李广等人面面相觑，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但对李少阳的命令却不敢有丝毫违逆，立刻调转马头，紧随其后。
马蹄声渐行渐远。
箭塔顶上，死一般的寂静。
张纯志和他的三个手下，呆呆地望着那支队伍消失在晨雾之中。
他们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灰败与绝望。
希望，来过。
然后，又走了。
“哇——”
屯卒张松第一个崩溃了，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嘶哑而绝望。
“百户……他们……他们走了？他们不管我们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不管我们了！”
他的哭声点燃了另外两人心中压抑已久的恐惧。张泽和张夜也是面色惨然，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张纯志，这个铁打的汉子，在最初的呆滞过后，脸上反而浮现出一抹狰狞的决然。他死死地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丝。
他抬起手，重重地抹了一把脸，然后缓缓拔出了腰间那柄已经卷了刃的佩刀。
“都别哭了！”
他一声低吼，声音沙哑。
张松的哭声戛然而止，和其他两人一起，用茫然的眼神看向他们的百户。
张纯志的目光从他们三人脸上一一扫过，那眼神中没有了希望，却燃烧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
“割皮甲！吃了！我们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恢复点力气……然后跟我下去！跟下面那群畜生……拼了！”
“求人不如求己！就算那支援军真的抛弃了我们，咱们也不能像狗一样被活活饿死在这塔上！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三人心中虽说已经绝望，但是张纯志说得对，他们不能死的狼狈。
革甲的味道又苦又涩，带着一股陈年的汗酸味，嚼在嘴里像是啃着一块浸透了绝望的烂泥。
张纯志面无表情地撕扯着，喉结艰难地滚动，将那几乎无法下咽的东西咽进空空如也的肚腹。
话虽说得狠，什么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可真要带着三个饿得眼冒金星的弟兄，下去跟那十二头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怪物硬碰硬，他心里比谁都虚。
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真的想死呢？
他只是在等，等一个彻底断绝念想的契机。
“百户！百户你看！快看啊！”
身边，张松那嘶哑的、带着哭腔的惊呼猛地炸响，把他从麻木中惊醒。
张纯志豁然抬头，顺着张松颤抖的手指望去。
晨雾的边缘，一队人马再次出现。为首的，正是那道挺拔如枪的身影。
他们身后，还缓缓跟着一辆用厚木板加固过的偏厢车。
他们回来了！他们真的回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冲垮了张纯志心中用绝望筑起的堤坝。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墙垛边，死死盯着那支越走越近的队伍，眼眶瞬间红了。
“回来了……他们没抛弃我们……”他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有救了……兄弟们，我们有救了！”
绝处逢生，莫过于此。
抚松县残破的城墙百步之外，李少阳勒马而立，身后的骑兵小队和那辆偏厢车也随之停下。队伍森然，鸦雀无声。
一名骑卒从马鞍上解下一个沉甸甸的水囊，凑到李财身边，压低了声音：“财哥，少主的意思……是直接倒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