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财掂了掂那水囊，感受着里面液体的晃动，脸上满是肉疼。“这可是两只肥兔子的血，就这么泼了？回去做一锅血羹，弟兄们也能多沾点荤腥……”
“谁让你倒了？”
李少阳淡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丝无奈。
他转过半个身子，目光在李财那张舍不得的脸上扫过。
“这是个尝试。那些东西能视能听，鼻子总不能是摆设。用人命去填，不如用点畜生血来钓。”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记住了，这些尸鬼，不是人，也不是野兽，别用常理揣度它们，但也别把它们当成纯粹的傻子。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让我们全军覆没。”
李财闻言，心中一凛，那点吝啬心思顿时烟消云散，连忙点头称是。
李少阳不再多言，抬眼看了看天色，又感受了一下拂过面颊的微风。“等风起。”
众人屏息凝神，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荒草开始摇曳，一股稳定的气流从他们身后吹向城墙方向。
“就是现在。”李少阳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李财不敢怠慢，立刻拧开水囊的盖子。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顺着风，悄无声息地探向那座死城。
一息，两息，三息……
箭塔之下，那十二头尸鬼依旧在漫无目的地游荡，毫无反应。
李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少主……它们，它们没动静啊！”
“风还不够稳，血腥气散得太慢。”李少阳的判断精准而迅速，“再靠近三十步，到沟边去。记住，只许你一人一骑。”
“是！”
李财一咬牙，双腿轻夹马腹，小心翼翼地催马上前，在距离那条干涸的护城沟仅有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他将水囊高高举起，让那致命的香甜气味，更充分地飘向城内。
箭塔顶上，张纯志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死死扒着墙垛，从登梯口向下望去。
动了！
最靠近城墙的一头尸鬼，那颗僵硬的脑袋猛地一顿，然后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姿势缓缓转动，空洞的眼眶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紧接着，是第二头，第三头……
它们像是被某种神秘的指令唤醒，一个个停下脚步，鼻子在空气中不断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很快，它们的目光，齐刷刷地锁定了城外李财的方向！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那十二头尸鬼疯了！
它们不再游荡，而是迈开僵直的双腿，朝着城墙的方向猛冲而来。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它们根本不走城门，而是直接手脚并用地攀上残破的城墙，然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咔嚓！咔嚓！
骨骼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有的尸鬼摔断了腿，有的摔断了胳膊，但它们仿佛毫无痛觉，拖着扭曲的肢体，用手，用牙，在地上奋力向前爬行，目标明确，只有一个——那血腥味的来源！
这副地狱般的景象，让塔顶上的张纯志等人肝胆俱裂。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这些怪物如此骇人，这支援军会不会被吓得掉头就跑？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看到了一幅让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那个年轻的少主，依旧稳稳地端坐在马背上，身形挺拔如松，纹丝不动。
他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意外都没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有一片冰湖般的冷静。
稳如泰山！
他的倚仗是什么？
下一刻，张纯志就明白了。
噗通！
噗通！噗通！
冲在最前面的几头尸鬼，一头栽进了那条早已被众人忽略的护城沟里。紧接着，是后面的，一个接一个，如下饺子一般，悉数掉了进去。
沟壑里，瞬间没了动静。
张纯志瞪大了眼睛，拼命伸长脖子，想要看清沟底的情况。
李少阳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逸出一抹冷峭的弧度。
那条沟，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沟。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的部下已经按照他的指令，在沟底插满了削尖的木刺和坚韧的细竹。那些东西虽然简陋，但对付这些骨质早已脆化的尸鬼，却绰绰有余。
即便有几头运气好，没有被刺穿脑袋，可凭它们那僵硬的四肢，也休想从这道天堑中爬出来。
张纯志扒在墙垛上，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滚烫的沙砾。
如此简单的法子，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若是早能想到用畜生血引诱，再掘一道深沟，自己手下那十几个弟兄，何至于惨死在这些怪物的利爪之下！
一股混杂着狂喜、羞愧和剧痛的浪潮狠狠拍打着他的心防，让他这个七尺高的汉子，险些当场崩溃。
他想的，是带兄弟们杀出一条血路，是轰轰烈烈地战死，却从未想过，原来还有这样一条生路。
一条……他本可以为弟兄们找到的生路。
地面上，李财小心翼翼地将水囊的盖子拧紧，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兔血，而是什么绝世珍宝。
他瞥了一眼深沟，心里暗自咋舌。这法子，胜在悄无声息，出其不意。
但血腥气的范围不好控制，万一引来的不是十二头，而是一百二十头，那乐子可就大了。此法，断不能常用。
“塔上的人听着！”
李少阳的声音，清冽而锋锐，穿透晨雾，直抵塔顶四人耳中。
“抚顺堡百户，李少阳，奉命至抚松县公干。塔下尸鬼已清，尔等可有胆量，自坠绳索？”
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砸在张纯志心头。
抚顺堡的援军！
“敢！敢！我们敢！”
张纯志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哪里还有半分犹豫，还有什么比跟着这样一群装备精良、计谋百出的甲士更让人安心的？
他一把抹掉脸上的泪痕，转身就朝登梯口冲去，动作之快，仿佛晚一秒，这支救命的神兵就会消失不见。
“快！都他娘的别愣着！解下腰索，我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