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的目光扫过队列，没有丝毫犹豫，落在了那五个刚刚之前验过水，神情还有些惴惴不安的辅兵身上。
“就你们五个，出列！”
那五人浑身一僵，脸上血色尽褪。这种被重点关照的感觉，简直比让他们去跟尸鬼肉搏还要难受。
想进城，先得过沟。
那道被当做陷阱的护城沟，此刻成了最大的障碍。
沟底，密密麻麻的尖刺木桩上，挂着十几具还在抽搐挣扎的尸鬼，它们骨骼尽断，却依旧不知死活地挥舞着利爪，发出无声的嘶吼，令人头皮发麻。
“去，砍几棵粗壮的树过来，搭在沟上。”李少阳沉声下令，“再把偏厢车上的备用木盾都取来，铺在上面，做成桥。”
他瞥了一眼沟底那些扭曲的身影，眼中寒光一闪。
“把下面这些东西，都给老子捅个干净，免得碍手碍脚。”
“是！”几名精锐甲士正要应声上前。
不等甲士们动手，那被李广挑出来，准备留守的五个倒霉蛋，竟是嗷地一声，饿狼般扑了上去！
他们甚至没去拿砍树的斧子，而是直接抄起了手中的长矛，冲到沟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殷勤。
“大人放心！这点小事，何须惊动诸位爷！交给俺们！”
“对对对！俺们来！保管给它们捅个透心凉！”
五人争先恐后，手中的长矛化作毒龙，精准而狠辣地从尸鬼的眼窝、头顶等薄弱处刺入，再猛地一搅！
噗嗤！
噗嗤！
令人牙酸的颅骨碎裂声和脑浆迸裂声接连响起。他们干得又快又狠，仿佛捅的不是怪物，而是什么天大的功劳。
那股子积极劲儿，让旁边准备动手的精锐甲士都看愣了。
这五人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进城？进那鬼地方？傻子才去！
城外虽然也危险，但好歹天高地阔，真有不对，骑上马就能跑。
进了城，那就是瓮中之鳖！
原本以为是什么要命的差事找到了他们头上，没有想到居然是天大的好事。
而李少阳自然也明白，这就算是对他们试水的报酬吧，至少暂时不需要跟着他们出生入死了！
那五人的卖力表现，李少阳只当未见。
他点了两名精瘦的家丁，语气干脆利落：“卸甲，上去。”
没有丝毫犹豫，那两人立刻开始解身上的皮扣。
甲胄虽能保命，但攀爬之时，甲片摩擦的哗啦声，足以惊动十丈之内的任何活物，更别提那些对声音极度敏感的尸鬼。
他们利索地卸下胸甲、臂铠，只留一身紧窄的劲装，露出虬结的肌肉。
其中一人后退几步，猛地助跑，脚尖在墙根处几处不起眼的凸起上接连借力，身形如猿猴般灵巧地蹿升。
另一人则从背后解下飞爪绳索，手腕一抖，那铁爪便铛地一声，死死咬住了城头的垛口。
两人一上一下，配合默契，不多时，便将卸下的甲胄一件件悄无声息地吊了上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看得塔顶的张纯志等人目瞪口呆。
这才是精锐！真正的百战之兵！
与城墙下的寂静无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箭塔顶部的狼吞虎咽。
张纯志和他那三个手下，正抓着李少阳命人送上来的干饼，如同饿了十辈子的恶鬼，拼命地往嘴里塞。
干硬的饼渣划过他们干裂的喉咙，带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可他们毫不在意，只是机械地、疯狂地咀嚼、吞咽。
食物，这是活下去的唯一凭证。
旁边一名负责警戒的甲士实在看不下去，瓮声瓮气地提醒了一句：“慢点，别他娘的把自己噎死！”
张纯志哪里还顾得上答话，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拳头。
他只是含混不清地呜呜两声，手上动作更快了。
三天，整整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这种濒死的饥饿感，足以将任何一个正常人逼疯。
好不容易将最后一口饼咽下，那股烧灼感更甚。张纯志舔了舔满是血口子的嘴唇，目光贪婪地望向那甲士腰间的水葫芦，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这位……这位军爷，能……能给口水喝吗？”
“想死？”
李少阳冰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不知何时已攀上绳索，来到了塔顶。
张纯志瑟缩着收回了手。
“再喝一口，你的肚肠就得爆开。”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饿了三天，肠胃早就缩成了一团，这么猛吃猛喝，跟自杀无异。”
张纯志浑身一颤，那股子求水的欲望瞬间被死亡的恐惧压了下去。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光武艺高强，心智更是冷静到可怕。
不过虽说凶了一些，但是说的也是为他们好的话！
李少阳不再理会他，目光扫过四人：“姓名，身份。”
这是盘问，也是考验。接下来，他需要一个向导，一个熟悉抚松县的地头蛇。
这四人，是他唯一的选择。
张纯志不敢怠慢，连忙挺直了些许腰杆，抱拳道：“卑职张纯志，乃是抚松县西城百户。”他指了指身旁的三人，“这两个是我的家丁，这个是军户。”
“百户？”李少阳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巧了，我也是百户。既然如此，我便托大，称你一声贤弟，如何？”
贤弟？
张纯志的年纪，做李少阳的爹都绰绰有余。
他嘴角抽了抽，心里却生不出一丝一毫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是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意和苦涩。
百户？自己算个什么狗屁百户！手下正丁一夜之间死伤殆尽，余丁还剩多少，是死是活，全然不知。他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丧家之犬！
再看人家，麾下甲士装备精良，令行禁止，那几辆透着森然杀气的偏厢车，便是千户所也未必能有。
更何况，这人姓李！营青两州，姓李的，哪个是善茬？即便是旁枝，也绝不是他这种边城小吏能得罪得起的。
救命之恩大过天，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别说叫声贤弟，就是当场叫声祖宗，他也得捏着鼻子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