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个身材微胖、神情精明的中年人快步走入,正是李家家生子出身的管家李财。
他见李少阳一身戎装,神色肃杀,心头便是一紧。
“少主。”
“李财,”李少阳的目光锐利,“从堡内守军中,挑五个最精锐的老卒出来。要身手利落,脑子灵光,还要是骑术最好的。”
李财心中一顿,却不敢多问,“属下明白。”
“让他们备足三天的干粮和清水,”李少阳走到悬挂在墙上的堪舆图前,手指在上面划过,“即刻出发,去四周勘探,其中最重要的是沪园堡和江青堡。”
他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两个地名上。
“沪园堡是千户所,兵多粮足,我想知道他们那里是否也遭了灾。江青堡的百户李继,是我们李氏的旁支,若情况尚可,或许可以守望相助。”
李财的脸色越发凝重,他听懂了李少阳的言外之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探,而是在为抚顺堡寻找生路。
“你告诉他们,”李少阳的语气变得冰冷,“此行,以打探为主,保命为先,遇上小股尸鬼,能避则避,若是撞上大股尸群,立刻回撤,绝不可恋战。”
“属下遵命!”李财的声音有些干涩,“只是……少主,若是……”
他没敢把话说完,但李少阳知道他想问什么。
若是抚顺堡,也撑不住了呢?
李少阳转过身,从腰间解下一块玄铁令牌,令牌上雕着一头栩栩如生的苍狼。这是他身为李氏嫡系子孙的身份象征。
他将令牌抛给李财,后者手忙脚乱地接住,只觉得那块小小的铁牌重逾千斤。
“告诉他们,如果事态紧急到抚顺堡被尸鬼大军围困,他们……不必回来送死。”李少阳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让他们拿着这块令牌,径直逃向青州。”
青州!
那是李家的根基所在,是营青两州的心脏。
“族老们早有准备,青州城固若金汤,只要不出天大的差错,那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凭此令牌,城门校尉自会接纳他们。”李少阳的目光深邃,已经看想了最坏的结局,“当然,如果连青州都出了差错……那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了。”
言下之意,若是青州沦陷,整个大乾,便再无一片净土。
李财紧紧攥着令牌,手心满是冷汗,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半个时辰后,五名被选中的老卒牵着战马,肃立在李少阳面前。
他们都已人到中年,脸上刻满了风霜,身上的甲胄虽已陈旧,却擦拭得锃亮。
他们是抚顺堡除了李少阳的亲兵外,最能打的士卒。
李少阳亲自上前,为首一人他认得,是弓马娴熟的老伍长,张山。
他拍了拍张山的肩膀。
“此去,凶险异常。”李少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你们的家小,都在堡内。我只对你们提一个要求。”
五人齐齐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活着回来。”
李少阳环视一圈,“活着回来,我记你们头功!”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空洞的许诺,只有最简单,也最沉重的四个字。
“末将……领命!”张山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领命!”
其余四人亦同时跪下,声若洪钟。
“出发!”
五人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在李少阳的注视下,他们策马冲出堡门,马蹄扬起的烟尘,很快便融入了堡外那片死寂的灰色天地。
李少阳站在城楼上,目送那五个身影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
他知道,这五人或许一去不回。但他别无选择,闭目塞听,只会让抚顺堡在无知中走向灭亡。
而且,他并不担心他们会叛逃。这些人的妻儿老小都在堡里,这里是他们的根。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把消息带回来。
“传令下去!”李少阳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亲兵下令,“修缮城墙,加固箭垛!再派人去清点粮仓,我要知道,我们还能撑多久!”
“诺!”
回到府邸的书房,李少阳摒退了所有人,独自摊开了那副巨大的堪舆图。
他的手指在图上缓缓移动,抚顺堡,只是这广袤疆域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点。
它的周围,散落着沪园堡、江青堡等十数个百户所、千户所。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地图东南角,那个用朱笔圈出的巨大城池上。
青州。
李少阳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守着抚顺堡这弹丸之地,能战之兵不过数百,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又能撑多久?
他想活下去,也想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或许,唯一的生路,就在青州。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希望,斥候们能带回来好消息。
管道上。
马蹄扬起的烟尘还未散尽,李树已经将抚顺堡那压抑的轮廓甩在了身后。
他分到的方向是西面,一路向西,便是西岭堡。
那也是……那些该死的难民逃离的方向。
一想到那群人,李树的牙根就忍不住阵阵发酸,一股混杂着憎恶与后怕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滚。
抚顺堡里,如今家家挂白幡,夜夜闻哭声,谁不恨他们?
若不是他们将灾祸引入,李默不会在大好年华失去生命,李光一家不会绝户,堡里那几十条人命,更不会变成一堆堆混着焦炭的碎骨!
李树狠狠地抽了一下马鞭,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加快了脚步。
他必须把这股邪火压下去。少主说得对,斥候的命,金贵得很,容不得半分情绪,如果他们死了,那么抚顺堡就彻底变成孤岛了。
他的视线仔细扫过官道两侧的每一寸土地。
风干的马粪,被车轮碾压出的深深辙痕,还有被秋风吹得枯黄的野草。
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
忽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在路边一丛半枯的灌木下,有一块泥土的颜色,显得格外暗沉。
即便在晨曦微弱的光线下,也透着一股不祥的异样。
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