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那不是骨骼着地的脆响，而是两滩烂肉砸在地上的闷声。
它们的身躯在巨大的冲击下摔得支离破碎，骨骼尽断，甚至有一个直接摔成了一滩看不出人形的烂泥。
可即便是这样，那两滩烂泥依旧在地上疯狂地蠕动着，试图用残存的肢体，朝着李树的方向一寸寸地爬过来！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李树的心理防线。
“娘的！”
他嘴里爆出一句粗口，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已经压倒了一切。他狠狠一抽马鞭，战马吃痛长嘶，四蹄翻飞，头也不回地向着来路狂奔而去。
“别走！别走啊——！”
城楼上，男人眼睁睁看着李树的背影越去越远，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呼喊。他是他最后的希望！这斥候若是走了，他迟早要被活活饿死、渴死在这箭楼里！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这绝望的呐喊，成功吸引了堡内那些怪物的注意，十几头尸鬼摇摇晃晃地聚集到了箭楼之下，它们不会爬梯子，只能伸着腐烂的爪子，试图碰触到猎物。
马蹄声渐渐远去。
李树一口气跑出了一里多地，胸腔里火辣辣地疼，几乎要炸开。
他回头望去，那些怪物没有追上来，这才稍稍放缓了马速。
走？
他想走，立刻就走，逃回抚顺堡，告诉少公子这里发生的一切。
可是……少公子那双平静锐利的眼睛，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探明情况，活着回来。”
探明情况……活着回来……
活着回来是前提，但探明情况是命令！
李树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死死地攥着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脑海里，逃跑的念头和军人的天职在疯狂地撕扯。
最终，猛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竟又朝着那座地狱般的西岭堡冲了回去！
他没有靠得太近，在尸鬼的感知范围之外停了下来，隔着老远对城楼上的男人大吼。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人见他回来，激动得语无伦次，几乎要哭出来。
“死了！都死了！全堡的人都死绝了！”他趴在箭垛上，声音带着哭腔，“都怪那伙天杀的难民！”
“讲清楚！”李树厉声喝道，他没时间听废话。
“那伙难民里……有个娘们儿，长得跟狐狸精似的，”男人喘着粗气，似乎陷入了恐怖的回忆，“她……她爬上了百户大人的床，就为了换一晚上安稳觉，让那伙难民进堡过夜……”
“结果呢？！”
“结果半夜里，那些难民里就有人不对劲了！跟发了疯一样，见人就咬！那个狐狸精……她……她亲口咬断了百户大人的喉咙！”
男人说到这里，浑身都在发抖。
“值夜的赵什长听见动静，还以为是难民谋财害命，带着一队弟兄就冲了过去平乱……结果……结果就再也没回来！”
“你怎么活下来的？”李树追问。
“我……我那天晚上轮值，在箭楼上偷懒打了个盹……”
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庆幸，随即又转为无尽的恐惧，“我被喊杀声惊醒，亲眼看着……亲眼看着那些人变成怪物！肠子拖了一地还能跑！抓着活人就往嘴里塞！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抱着头，在箭楼里瑟瑟发抖。
“我就躲在这里，一步也不敢下去……眼睁睁看着堡里的活人一个一个变少，最后……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树，眼神中充满了哀求。
“兄弟，我已经好几天没跟人说过话了，你再跟我说说话，说什么都行……”
李树听着那些断断续续、颠三倒四的叙述，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凝固成形。
西岭堡，完了。
这里已经不是什么军事要塞，而是一座埋葬了数百军户的巨大坟冢。
风中带来的，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腐臭。
“都怪那些天杀的难民！”男人涕泪横流，声音尖利刺耳，“是他们带来的瘟疫！是他们！”
他的精神已然在长久的恐惧与孤独中彻底崩溃。
李树强迫自己转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张扭曲的脸。
冷静，李树，你必须冷静下来。
少公子需要的是情报，不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这里面一定还有更有用的东西。
他压下心头的惊骇与悲凉，厉声打断了男人的嘶吼。
“有没有人跑出去？！”
这才是关键！如果堡内有活人逃脱，甚至有尸鬼冲了出去，那威胁就会像瘟疫一样，顺着官道向四周扩散！
男人被他这一吼，似乎怔了一下，随即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比哭还难听。
“跑？往哪儿跑？大门早就锁死了！那帮怪物把门堵得严严实实！谁也出不去！谁也别想出去！我们都得死在这儿！都得死！”
他的喊声中透着一股恶毒的快意，他已经彻底疯了。
李树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大门锁死，这既是坏消息，也是好消息。至少，怪物没有大规模外泄。
“那些难民呢？！”他追问，试图从混乱的线索中理出头绪，“他们当中，还有没有活着的？”
“活着的？”男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无比，“他们早就变成怪物了！跟堡里的人没什么两样！谁还管他们是死是活！”
李树明白，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条理清晰的东西了。
然而，他心中还存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想到了那个憨厚的老卒，那个追了一夜的李刀。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卒？！”李树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抖，“他是从抚顺堡来的，追着那伙难民到的这里！”
“老卒？”男人歪着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的回忆，“好像……好像是见过……天刚亮那会儿，有个老头在城外喊，喊什么高强，喊得可大声了……”
李树的心，猛地一紧，随即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高强，就是那些难民的头领。
是他将难民带到抚顺堡，也是他做主将那个已经被感染的女人嫁给李默。
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