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李树的嗓子干涩得厉害。
“后来?”男人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了。喊了几声就没动静了,谁还管他,也许是被墙上跳下去的怪物给拖走了吧……”
李树闭上了眼睛。
完了,李刀也交代在这里了。
他这一死,家里算是彻底绝户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愤怒,在李树的胸膛里翻涌。
“救我!”
城楼上,那男人见李树沉默不语,再次爆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你得救我!带我走!我不想死在这里!我不想被那些怪物吃掉!”
李树猛地睁开眼,目光扫过眼前的景象。
高大坚固的城墙,紧锁的玄铁大门,还有那聚集在箭楼之下,被男人的声音吸引而来的十几头尸鬼……他一个人,一匹马,怎么救?冲进去?那就是自寻死路!
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冷硬地吐出三个字。
“救不了。”
这三个字彻底击碎了男人最后的希望。
他愣住了,随即疯狂地咆哮起来。
“你能!你能的!你可以的!”他趴在箭垛上,双眼血红,指着下面的尸鬼,声音癫狂,“你把它们都杀了!它们很蠢的!只会往前扑!你把它们全杀了,就能救我出去了!杀了它们!”
就在他嘶吼的瞬间,一头离箭楼最近的尸鬼,似乎因为够不到他而变得愈发焦躁。
它猛地向上窜起,腐烂的手指竟然堪堪扒住了箭楼射击孔的下沿!
“啊——!”
男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
这一幕,也让李树心中坚定。
不能再耽搁了。
李刀已经死了,西岭堡已经成了一座死城,情报已经到手。
他唯一的任务,就是活着把这些消息带回抚顺堡,带给少公子!
他猛地一拽缰绳,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你要走?!”城楼上的男人看到了他的动作,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尖叫,随即转为最恶毒的咒骂,“你这个懦夫!见死不救的畜生!你会遭报应的!你会被尸鬼活活咬死!肠子被一寸寸扯出来——!”
李树充耳不闻。
他俯下身,将脸颊紧紧贴在马颈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夹马腹!
战马吃痛,骤然奔出!
男人的咒骂声被呼啸的风声远远抛在脑后,李树的眼中只剩下前方那条通往抚顺堡的土路,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一个信念。
活着回去!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抚顺堡内!
残阳如血,将天边最后一道光芒涂抹在抚顺堡的青灰色墙砖上。
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撕裂了黄昏时分的宁静。
守在城门上的兵卒猛地探出头,只见一人一骑,正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冲来。
那匹战马的口鼻间喷着白沫,四蹄几乎是在地面上刨行,而马背上的人影更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颠下马来。
“是李树!快开门!是斥候回来了!”眼尖的什长一声高喝。
沉重的堡门在吱嘎作响中被拉开一条缝隙,李树驾驭着坐骑,凭着最后的意志冲了进来。
就在战马力竭停步的瞬间,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接住他!”
旁边的几个士卒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七手八脚地将他扶住,才没让他那张满是尘土与冷汗的脸和坚硬的青石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
消息传得飞快。
李少阳正在仓库里,听着管事李财汇报粮秣的储备情况,眉头紧锁。
听到斥候归来的消息,他心头猛地一跳,丢下一句“继续清点,稍后我再来!”便大步流星地朝着城门方向赶去。
他赶到时,正看到李树被众人架着,双腿发软,整个人失魂落魄,眼神空洞得吓人。
李少阳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派出去五个人,只回来一个,还是这副模样不用问,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李树的嘴唇干裂起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水……”
旁边一名士卒立刻解下腰间的水囊递过去。
李树一把夺过,连囊口都来不及擦,仰起头就往嘴里猛灌。
冰凉的清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他却浑然不觉,他贪婪地汲取着每一滴救命的甘泉。
一整囊水灌完,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活了过来。
李少阳挥手让众人安静,蹲下身,直视着李树布满血丝的双眼,声音低沉而有力。
“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
李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带着浓重的哭腔。
“完了……少公子……西岭堡……完了!”
“全完了!”
这一声绝望的嘶吼,让周围所有士卒瞬间鸦雀无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吹过墙垛的呜咽声。
李少阳的面色冷峻如铁,他拍了拍李树的肩膀,示意身旁的人将他扶到一块石头上坐下。
“别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李树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声音依旧抖得厉害,他断断续续地,将那地狱般的见闻说了出来。
“……整个堡,听不到活人的声……到处都是那种怪物的吼叫……我只看到箭楼上还剩一个活人,可那人已经疯了,一个劲地喊……”
“那些怪物……那些尸鬼……我亲眼看到,有两头从城楼上掉下来,摔成了一滩烂泥,骨头都碎了,可……可它们还在动!还在地上爬!”
这个细节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冷意遍布全身。
摔成肉泥都不死?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那个疯子求我救他……可大门锁着,里面全是怪物,我……我救不了……”李树痛苦地抱着头,“还有……还有李刀叔……他也死了,交代在那了……”
李少阳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沉痛。
西岭堡,驻军加上军户家眷,足有数百口人。就这么……没了。
摔成烂泥还能动,这再次印证了他的判断。
对付这些东西,寻常的刀砍斧劈根本没用,除非能精准地破坏它们的要害,否则就是一群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杀戮机器。
生存空间进一步被压缩,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