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亲眼看见，那十几个戍卒，那帮平日里就游手好闲、专爱欺负女人的杂碎，他们……他们也活下来了。”
一个年轻的亲兵忍不住插嘴，“他们也杀尸鬼？”
“杀！”王小莽咬牙切齿，“他们手里有卫所发的刀枪，人也够狠，对付一两个落单的尸鬼不在话下。可他们……他们是一群没了人性的饿狼！”
“堡里没吃的了，他们就砸门抢，看到落单的女人……”
王小莽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眼中燃起滔天恨意，“他们觉得横竖都是死，不如快活一天是一天！他们把女人拖进屋里……泄火！”
“嘶——”粮仓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活人比怪物更可怕。
这句话，在这一刻，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起初他们没经验，女人挣扎得厉害了，哭喊声会引来成群的尸鬼。”
“那帮畜生怎么办？他们就把……就把那被糟蹋得没了力气的女人，推出去，扔给尸鬼！他们自己，趁机跑掉！”
砰！
一名亲兵再也抑制不住怒火，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粮袋上，米糠和灰尘簌簌而下，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
李少阳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平静的眼眸深处，风暴正在酝酿。
他来自一个法制的社会，虽然也见惯了人性的黑暗，但这种突破底线的兽行，依旧让他杀意沸腾。
“我们发现之后，就把侧门彻底封死了。”王小莽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靠在墙上，“从那天起，这帮畜生，就成了我们提防的另一伙尸鬼，一伙……会用刀，会说话的尸鬼。”
李少阳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刀柄，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这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打断了王小莽即将再次涌起的悲愤。
“够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力，瞬间将众人从情绪的漩涡中拉回现实。
王小莽一怔，抬头看向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将领。
“这些旧账，有的是时间算。”李少阳的眼神幽深如井，不起波澜，“我现在只想知道，堡内的武库，在哪个方向？”
王小莽不是蠢人，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李少阳的意图。
在这尸鬼和人渣遍地的绝境里，想要活下去，甚至杀出去，光靠一腔血勇和手里这几把破刀是远远不够的。
他们需要更锋利的武器，更坚固的甲胄！
这一瞬间，求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挣扎着站直了身体，胸膛一挺，仿佛又找回了军人的骨气。
“大人，我带您去！这沪园堡的犄角旮旯，没人比我更熟！”
“很好。”李少阳微微颔首，言简意赅，“事成之后，你带着你的人跟我回抚顺堡，我保你一个什长。”
一个什长！
王小莽的眼睛骤然亮了。
那不仅仅是一个官职，更是一份承认，一条活路，一个能让他手下这帮兄弟和家眷吃饱饭的承诺！
在这末日般的光景里，这比金子还珍贵！
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抱拳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谢大人提携！王小莽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
“起来。”李少阳并未去扶，只是侧身避过，目光转向自己带来的亲兵，“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是！”亲兵们轰然应诺，行动间甲叶碰撞，发出的铿锵之声驱散了些许阴霾。
王小莽也利索地爬了起来，正准备招呼自己的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莽叔……你，你也要走了吗？”
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少年，抓着他母亲的衣角，满眼都是惊恐和不安。
他这一问，瞬间引起众人的注意，粮仓内幸存的几十号老弱妇孺，全都用一种被抛弃的眼神望向王小莽，恐慌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
王小莽是他们的主心骨，是带着他们从尸山血海里冲进这最后避难所的英雄。
如果连他都走了，他们这些人，岂不是只能在这里等死？
人群骚动，唯有一名面容憔悴但眼神坚毅的妇人没有慌乱。
她紧紧抓着身边一个更小的男孩的手，那是王小莽的婆娘王翠萍和他们的儿子王淮。
她望着自己的男人，眼神里没有怀疑，只有信任。
“安静。”
李少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人心的力量。
他扫视了一圈那些惶恐的面孔，语气平淡却清晰。
“你们的莽叔，是去给我们带路。”
他拍了拍腰间的箭囊，发出一声闷响。
“我带来的人，能杀鬼，你们都看见了，但我们的箭矢有限，总有用完的时候，腰刀贴身肉搏，太险，一个不慎就会被抓伤咬伤，下场你们比我清楚。”
他的目光落在武库的方向，“所以，我们需要去武库，补充箭矢，寻找长枪，只有拿着长兵器，我们才能把那些怪物挡在三尺之外，才能把它们一个个捅穿！”
这番话通俗易懂，充满了血淋淋的道理，瞬间让幸存者们明白了眼下的处境。
恐慌稍减，但疑虑未消。
李少阳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此行的目的，是粮，不是人。
救下他们，只是顺手而为。
若是心狠一些，此刻将这些人全部灭口，带着粮食扬长而去，才是最干净利落的做法，能省去无数麻烦。
但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抚顺堡经此大乱，百废待兴，最缺的就是人，尤其是听话、能打、知根知底的人。
眼前这些从尸堆里爬出来的军户，远比那些来路不明的流民更可靠，是上好的兵源。
值得花点时间安抚。
他话锋一转，声音冷了几分。
“当然，我们也可以不管你们，但要杀出去，就必须有一条绝对安全的道路，带着你们这些老弱病残，一旦被尸鬼或者……那伙人缠上，我们自身都难保。”
这半是安抚，半是敲打的话，让众人心中一凛。
王小莽立刻心领神会，往前一步，声如洪钟。
“大家伙儿放心！我婆娘和娃都还在这儿！我王小莽就是死在外面，也得给你们探出一条活路来！等大人取了兵器，咱们就杀光那些狗日的，把整个沪园堡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