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鼓舞,却让濒临极限的盾手们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们是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他们垮了,身后上弦的弓弩手、指挥的什长,所有人都得死!
“侧翼!”李永的瞳孔猛地一缩,厉声喝道,“三只!弓弩手,杀了那几个狗娘养的!”
不知何时,几只尸鬼竟绕开正面,从阵型的侧面摸了过来,距离最近的屯卒不过十步之遥!
刚刚上好弦的弓弩手们闻声,立刻调转方向。
咻!咻!咻!
三支弩矢精准地钉入了那三只尸鬼的头颅,巨大的力道带着它们向后翻倒,挣扎两下便没了动静。
危机解除,正面的压力也骤然一轻。
战斗,已入尾声。
李少阳始终未动,此刻,他终于微微抬起了手。
身边的李计会意,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猛地一挥马槊。
“骑军!冲!”
一直游弋在战场边缘的十余骑,骤然发动!马蹄踏在满是血污的官道上,发出沉重而又急促的雷鸣!
他们没有去管那些已经被长枪捅得半死不活的尸鬼,而是精准地找到了那些尚有余力、仍在疯狂攻击盾阵的漏网之鱼。
“着!”
一名骑士低吼一声,手中的马槊如毒龙出洞,轻易地将一只尸鬼凌空钉穿,高高挑起,再狠狠地掼在地上!
战马冲锋的巨大动能,让这些骑卒的每一次攻击都势不可挡。
他们就像一群优雅而又冷酷的屠夫,用手中的长兵器,将这些残余的怪物一一钉死在地上,任由后面的步卒上前,用长枪彻底捣碎它们的脑袋。
李计催马在战场上兜了一圈,手中马槊的锋刃上,还挂着一丝黑色的、凝固的血块。
他回到李少阳面前,翻身下马,抱拳禀报。
“少公子,那些……呃,尸鬼,已经全部肃清,绝无活口!”
他一时嘴快,差点将这些怪物呼作鬼怪,话到嘴边才猛然想起李少阳定下的称呼,硬生生改了口。
事实上,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里,对这些怪物的称呼五花八门,活尸、行尸、妖物不一而足。
直到李少阳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将它们统一命名为尸鬼,才算终结了混乱。
尸者,其形;鬼者,其性。
这个词,冰冷而精准,剥离了这些怪物曾经属于人的一切属性,将它们彻底归于猎杀的目标。
李少阳微微颔首,目光却并未在李计身上停留,而是扫过每一个正在松懈下来的屯卒。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的头顶。
“清扫战场是其次。现在,所有人,立刻解甲,两人一组,互相检查!从头到脚,任何一道伤口,哪怕是指甲盖大小的擦伤,都必须立刻上报!胆敢隐瞒者,军法从事!”
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屯卒们面面相觑,脸上的喜色迅速褪去,化为一片茫然与惊疑。
但没人敢质疑。
李少阳的威严,是靠着赵谯和他手下那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铸就的。
“快!动起来!”什长们厉声呵斥着,率先脱下自己身上的皮甲。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诡异。屯卒们手忙脚乱地解开甲胄的系带,眼神在同伴身上游移,仿佛在寻找什么致命的瘟疫标记。
空气中只剩下皮甲摩擦和粗重呼吸的声音。
“这儿!这里有两个人!”
一声惊呼打破了寂静,人群哗地一下散开,空出了一大片地方,仿佛在躲避什么不洁之物。
两个满脸煞白的屯卒被推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筛糠。
“少公子!饶命啊少公子!”
其中一个名叫许三的汉子,指着自己脚踝处一道模糊的血痕,哭丧着脸为自己辩解,“这……这是俺的草鞋磨的!真的!俺一直在盾牌后面,那些怪物连俺的边都没沾着啊!”
另一个叫小杨的年轻人更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李计,声音带着哭腔,“李计大哥!你看到了!我一直在后面给弩上弦,那怪物根本没近过我的身!我这手腕……肯定是刚才搬东西不小心在哪儿蹭的!”
他的手腕上,那块皮甲护不到的地方,赫然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已经不再流血,但在一片汗渍中显得格外刺眼。
四周的士兵们,眼神复杂,既有恐惧,也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悲凉。他们死死地盯着那两道伤口。
李少阳面沉如水,翻身下马,缓步走到二人面前。
他蹲下身,无视了许三和那扑面而来的尿骚味,仔细查看他脚踝的磨痕。那伤口边缘粗糙,确实更像是长时间摩擦所致。他又捏起小杨的手腕,指腹在那道划痕上轻轻一抹。
很浅,不像抓痕,倒像是被锋利的木茬划过。
他心中已有判断。方才的战况,尸鬼的数量并不算多,几乎全被盾阵死死挡在了正面,后面的弓弩手和长枪兵,受伤的概率微乎其微。
可人心,比尸鬼更难测。
此刻若是直接放了,难免有人心存侥幸,日后若是真被抓伤,也学着抵赖,那便是灭顶之灾。
可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地斩杀,军心必然涣散,下一次,谁还敢奋不顾身地顶在最前面?人人都会想着如何保全自己毫发无伤,而不是如何杀敌!
他站起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周围每一个紧张的脸庞。
“捆起来。”
两个字,让许三和小杨瞬间面无人色。
周围的屯卒们也是心头一凛,握着兵器的手又紧了几分。
李少阳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冷酷,却又带着一丝让人意想不到的转机。
“单独安置在一辆马车上,严加看管。一个时辰,检查一次。一旦发现双眼泣血,神志不清,不必再报,当场格杀勿论!”
绝处逢生!
许三和小杨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狂喜,重重地将头磕在满是泥浆的地上,声嘶力竭。
“谢少公子!谢少公子给小人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这道命令,既是警告,也是一种残酷的仁慈。它给了这两个倒霉蛋一线生机,也给所有士兵划下了一条清晰的、不可逾越的血色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