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阳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做工精良的鱼鳞甲，毫不犹豫地开始解开系带。“这趟，我们是去偷，不是去抢。首要目标是验证路线，确保后续马车能安全抵达。如果情况不对，”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就地转为武装侦察，每个人，给我从武库里抢一套甲出来！我这件，也先放这儿。”
哗啦一声，那件足以让普通军户奋斗一生的鱼鳞甲被他随手丢在车辕上，仿佛那不是护身的宝甲，而是一件碍事的破烂。
这番以身作则的举动，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是！”李永再无半分犹豫，猛地一捶胸甲，“听少公子号令！全体褪甲，换着皮甲！”
甲士们立刻行动起来，没有一句废话。铁甲被迅速褪下，整齐地码放在马车上，取而代之的是轻便坚韧的皮甲。一行人的行动瞬间变得迅捷灵敏了许多。
“出发！”
随着李少阳一声令下，那六名被选中的屯卒立刻扛起最结实的两架长梯，紧跟在他身后。
队伍贴着主干道一侧的院墙行进。这是唯一能通车的路线，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他们的任务，就是为后续的马车队趟平前路。
“搭！”
第一处院墙下，李少阳一声低喝。
屯卒们手脚麻利地将一架梯子靠在墙上，另一架则被小心翼翼地探入院内，稳稳地搭在了对面的墙头。一座简陋的桥梁就此形成。
一名斥候出身的甲士身形矫健，第一个攀了上去。他伏在墙头，探出半个脑袋，只看了一眼，便缩了回来，对着下方比了个三的手势。
院子里，只有三只行动迟缓的尸鬼在无意识地游荡。
那甲士不再犹豫，翻身入院，落地无声。
他手中长枪探出，悄无声息地贯穿了第一只尸鬼的眼窝。
不等那尸体倒地，他手腕一拧，枪杆横扫，精准地砸在第二只尸鬼的太阳穴上，使其踉跄倒地。随即枪尖一抖，自下而上，从第三只尸鬼的下颚刺入，搅碎了它的脑髓。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三五个呼吸。
巷子里的尸鬼同样被他们用这种高效的方式提前清理。遇到那些尸鬼数量超过十个的院子，李少阳毫不恋战，手一挥，队伍立刻绕行，选择更安全的路径。安全，永远是第一要务。
如此反复数次，他们离记忆中的武库越来越近。
终于，在翻过最后一堵墙后，李永率先伏在墙头侦查，片刻后，他滑了下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少公子，前面……不好办。”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透着一股凝重。
他指了指车道外，“武库正门就在那个拐角后面，但现在，光是咱们能看到的，就有不下三四十头尸鬼在门口晃荡。拐角后面，天知道还藏了多少！”
李少阳眉头紧锁。这个数量已经超出了他们这支小队能悄无声息解决的范畴。
李永咽了口唾沫，继续补充道：“而且，这里离徐千户的宅子不过数十丈。那些尸鬼里，有不少不是寻常军户变的，我看到了……看到了好几个徐千户的家丁亲卫，甚至……还有几个披甲户！”
披甲户！
这三个字让李少阳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那些不是普通的尸鬼！他们生前便是精锐，身披铁甲，即便死后化为尸鬼，那身甲胄也成了它们最坚固的凶器。寻常刀剑砍在上面，连个白印都留不下，而它们的利爪和獠牙，却能轻易撕开皮甲！
风险太大了！用马车搬运？一旦被这群铁罐头缠上，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一瞬间，李少阳心中已有了决断。
“放弃马车！”他斩钉截铁地低吼，“原计划作废。去武库隔壁的院子，我们从墙上破洞进去！所有人，能穿多少穿多少，能拿多少拿多少，然后立即撤退！”
“是！”李永立刻应声。
他转身，对着身后那六个已经吓得面色发白的屯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压得比蚊子哼哼还小。
“都跟紧了，别掉队！待会儿动作轻点，谁他娘的敢弄出大动静，惊扰了那些铁罐头，老子第一个活劈了他！”
那六名屯卒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跟在李永身后，猫着腰，动作轻盈，他们知道，自己的小命，此刻就系在少公子那一道道简短的命令，以及自己脚下发出的每一丝声响上。
“这边。”
李少阳一挥手，率先翻入武库隔壁那座荒废的院落。
脚下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不是踩到了瓦砾，而是一截枯骨。
院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尸体，与外面那些游荡的尸鬼截然不同，这些尸身早已没了血肉，皮包着骨头，在干燥的北风中化作了硬邦邦的肉干，一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空气中没有尸臭，只有一股陈年的血腥与尘土混合的怪味。
李永凑上前，借着天光仔细辨认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少公子，是上次跟占领了武库的那帮人火并时，死在这的贼兵。”
贼兵，那就不是自己人。李少阳的目光在这些干尸身上扫过，眼神骤然一亮。
“扒下来！”他的命令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啊？”一个屯卒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啊什么！”李永反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力道却不重，“少公子让你们扒甲！没听见吗？这可是正经的铁札甲！发什么愣，动手！”
瞬间，那六个屯卒眼中的恐惧与嫌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狂热。
死人？干尸？那又如何！在这人命不如狗的世道，一套能保命的甲胄，比亲爹都亲！他们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三下五除二，用随身的短刀割断腐朽的皮带，将那些蒙尘的甲胄从干尸身上粗暴地剥离下来。
铿锵、哗啦……
铁片碰撞的声音在死寂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但没人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暗处的危险依旧存在，如今还是要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