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指向身后不远处,那里停着几辆用厚重门板拼接而成的怪车,车轮都是实心的,看起来异常笨重。
“这些,还有那些不成器的家伙,都听少主差遣!”
李少阳的目光落在那几辆怪车上。门板上还残留着库房的编号,铆钉粗暴地嵌入木料,透着一股仓促而决绝的意味。这分明是拆了粮仓、武库的大门,临时改造的偏厢车!
好一个李继!为了他女儿,这是把整个江青堡的家底都赌上了!用这些东西来防范那些尸鬼,倒也算是个办法。
他心中对这位族叔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不仅仅是阴狠,更有破釜沉舟的决断。
“继叔准备得倒是周全。”李少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有了这些车,咱们去抚松县,夜里歇脚也安稳得多。”
这话一出,那些被关在门外的军户屯卒脸色瞬间变了。
去抚松县?救李湘云?
外面是什么光景,他们比谁都清楚!北辽的探子跟疯狗一样四处游弋,更别提那些见人就咬的怪物了!为了一个女人,让他们拿命去拼?
人群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终于按捺不住,他呸地朝地上吐了口浓痰,梗着脖子站了出来,斜眼睨着李少阳。
“凭什么?老子不干!抚松县那么远,路上有多少北辽蛮子和吃人的鬼东西?为一个娘们去送死?你李少阳想当英雄,别拉着我们兄弟给你垫背!”
这声挑衅,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水,瞬间激起千层浪。
李少阳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意外的不是有人不愿去送死,而是意外李继缠绵病榻这些时日,手底下的人竟已骄纵到了敢当面顶撞上官的地步。
这已经不是不服管教了,这是在公然挑战军法!
一瞬间,李广和他身后的十二名亲卫,看向那个出头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已经咽了气的死人。
李少阳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回单膝跪地的李可身上,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李可,你久在军中,当知大乾军法。”
李可依旧低着头,但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随时准备刺出的标枪。
“属下不敢或忘。”
“那好。”李少阳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带着几分玩味,几分冷酷,“大乾军法,十七计,五十四斩。你说说,他,犯了哪条?”
此言一出,空气凝滞。
那挑衅的壮汉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一种不祥的预感缠上他的心脏。
李可猛然抬头,眼中杀机毕露,声若洪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铁渣。
“回少主!此人临阵哗变,违抗军令,按军法十七计,此为乱军之罪,当斩!”
他话锋一转,声音愈发凌厉。
“其言辞狂悖,动摇军心,不听军官约束,按五十四斩中喧哗违令条,亦是死罪!罪无可恕!”
一字一句,如重锤狠狠砸在每个屯卒的心口。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那满脸横肉的壮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
他终于明白了,这不是什么下马威,这是一个早就挖好的坑,就等着他这种蠢货自己跳进来!
他和这个新来的少主一唱一和……这是要做什么?杀鸡儆猴!而他,就是那只被拎出来的鸡!
他刚想张嘴求饶,辩解几句,然而李少阳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仿佛他已是一具无需在意的尸体。
李少阳只轻轻抬了抬下巴,对着身侧的亲卫,吐出两个字。
“拿下。”
命令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遵命!”
左右两名亲卫甲士如饿虎扑食,瞬间欺近!那壮汉脑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让他拔腿就想跑,可他惊恐地发现,方才还与他称兄道弟、一同叫嚣的兄弟们,此刻却避他如蛇蝎,纷纷惊恐地后退,给他让出了一片空旷的死亡地带。
他被彻底孤立了。
跑?能跑到哪去?家人妻女都还在那高墙之后!李继那老家伙的心狠手辣,他比谁都清楚!
绝望,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力气。
噗通一声,他扔掉了手里的刀,双膝一软,彻底瘫倒在地。两名亲卫一左一右,将他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少主!少主饶命啊!”他终于崩溃了,涕泪横流,“小的……小的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再也不敢了!求少主开恩,饶我一条狗命!”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李少阳冰冷无情的眼神,和他缓缓抬起、又重重劈下的手。
“斩。”
一个字,宣判了最终的结局。
那壮汉彻底疯了,他知道求这个年轻人没用,转而朝着那扇紧闭的堡门嘶吼起来,声音凄厉。
“继爷!继爷救我啊!我是李五!我方才是替您说话的啊!继爷!”
他的嘶吼在空旷的堡门前回荡,可那扇厚重的门板纹丝不动,里面的人仿佛已经聋了。
李可此时跨步上前,对着李少阳一抱拳,眼神决绝。
“区区一个乱兵,焉用少主亲卫动手?属下愿为少主分忧!”
言罢,他呛啷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刀身在晨光下反射出森然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看着李可提刀走来,那被称为李五的壮汉知道,一切都完了。
李继抛弃了他,这个年轻人根本没想过要放过他。求饶无用,他心中最后的防线彻底崩塌,转而被无尽的怨毒和疯狂所取代。
他不再求饶,反而开始破口大骂,声音凄厉怨毒。
“李继!你这老狗!你不得好死!利用完老子就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李家……必定断子绝孙!绝——”
噗嗤——
咒骂声戛然而止。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血色的抛物线,最后咕咚一声,滚落在尘埃里。那双圆睁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紧闭的堡门,充满了不甘与怨毒。
腔子里的血喷了三尺高,无头的尸身抽搐了两下,轰然倒地。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剩下的四十多名军户屯卒,一个个脸色煞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看向李少阳的眼神,再无一丝桀骜,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李少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波澜不惊。
这一刀,斩的是一个人的脑袋,立的却是四十多人的规矩。
他知道,自己这番雷霆手段,等于是在李继本就千疮百孔的威信上,又狠狠地捅了一刀。堡内的家眷们若是闹起来,够他那位病秧子族叔喝一壶的。
不过,他相信,那位能把亲侄子都算计进去,用整个江青堡做赌注的族叔,定然有办法收拾好这个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