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手狠狠拍在李兵的铁盔上,发出铛的一声巨响。
伍长李海那张布满横肉的脸凑到他眼前,唾沫星子几乎喷了他一脸。
“握紧你的枪!听到没有!”一把攥住李兵抖得如同筛糠的双手,强迫他将枪杆抓牢。
这声爆喝如同一道惊雷在李兵耳边炸响,将他从无边的恐惧中暂时拉了回来。他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迸出两个字:“谢……谢谢堂兄……”
“放你娘的屁!”李海又是一声怒骂,声音却压低了几分,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焦急,“在这里,老子是你的伍长!你看看周围,哪个他娘的不是你的堂兄弟?你叫得过来吗?!”
他指了指后方,那几名如雕塑般矗立的督战甲士,在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看见了没?前面是鬼,后面是刀!你现在把枪弄丢了,就算那鬼东西不吃了你,后面的刀也得把你脑袋砍下来当球踢!按我大乾军律,临阵失械,斩立决!”
李海凑到他耳边,几乎是用牙齿缝里挤出的声音在嘶吼:“听着,小子!不管你多怕,多想尿裤子,都给老子把这根木头棍子攥紧了!这是你的命!现在,它是你唯一的命!你再敢给老子发愣,等那鬼东西撞上来,枪一脱手,你就闭着眼睛等死吧!”
前有狼,后有虎。
李兵的身体依旧在抖,但眼神却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冰冷的刀锋,又看了一眼身前不断逼近的恐怖身影,最后,目光落在了李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感激的眼神一闪而逝。
他深吸一口气,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的,还有木墙隔着,还有车……
然而,并不是每个车厢上都有李海这样的伍长。
就在李兵稳住心神的瞬间,他邻近的一辆偏厢车上,一个屯卒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竟转身想要跳下车逃跑,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从两米高的车厢上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哐当一声,长枪脱手而出,滚出老远。
他趴在地上,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脸上写满了乞求。
“别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求饶声戛然而止。
一道冰冷的刀光如匹练般闪过,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噗!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了两圈,脸上还凝固着惊恐与不解。
无头的腔子喷出一股滚烫的血泉,染红了车轮下的土地。
那名督战甲士缓缓收刀入鞘,刀身上一滴血珠顺着锋刃滑落,滴入尘土。
他那毫无感情的目光扫过车阵上每一张煞白的脸,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临阵脱逃者,死!”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瞬间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应。
嗬——!
那两头已经冲到近前的尸鬼仿佛被这新鲜的血液刺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速度骤然加快!
砰!
砰!
接连两声沉闷的巨响,两头尸鬼狠狠地撞在了偏厢车的护墙板上!
车上所有的屯卒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准备迎接剧烈的晃动。
然而,预想中的天摇地动并没有发生。整个车身只是轻微地颤了颤,甚至不如战马打个响鼻带来的动静大。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屯卒们愕然地睁开眼,只见那两头尸鬼被撞得七荤八素,其中一头甚至向后跌倒在地,正用扭曲的姿势挣扎着想爬起来。
另一头则贴在木板上,用爪子徒劳地抓挠着,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却连一道像样的划痕都留不下。
这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这?
这就是让大家吓得魂飞魄散的怪物?力气……好像还不如一头发疯的蛮牛?
短暂的死寂后,李海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脚踹在身旁屯卒的屁股上,声嘶力竭地吼道:“还他娘的等什么?!等它爬起来请你吃饭吗?!刺!给老子捅下去!”
“不用害怕,这东西没什么杀伤力!”
被踹的屯卒一个激灵,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咆哮一声,双手紧握长枪,用尽全身力气,对准了那头还在地上挣扎的尸鬼,狠狠刺下!
噗嗤!
锋利的枪尖毫无阻碍地刺穿了尸鬼腐烂的眼眶,从后脑勺透出,带出一股黑绿色的腥臭汁液。
那尸鬼的四肢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一击毙命!
车厢上,所有的屯卒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原来……这么简单?
原来,这些看起来恐怖狰狞的怪物,比他们想象中要脆弱得多!
“杀!”
“老子以为这东西多可怕,原来就这!还不如北辽蛮子有杀伤力!”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紧接着,压抑已久的恐惧与愤怒如同火山般喷发!
“杀了这些狗娘养的!”
“捅死它们!”
一杆杆长枪从车厢的缝隙中探出,如同刺猬的尖刺,狠狠地扎向车外的怪物。
不是恐惧消失了,而是被另一种更炽热、更狂暴的情绪所取代!
长枪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密集得如同雨打芭蕉。
起初,屯卒们只是凭着一股血勇胡乱捅刺,但很快,李海那带着浓重潍坊口音的嘶吼便响彻了半个车阵。
“都他娘的是猪脑子吗?!戳头!戳它们的脑袋!省点力气!这些鬼东西身上跟烂泥一样,戳了白戳!”
他的话浇醒了众人。
是啊,捅在那些腐肉上,除了带出一些恶心的汁液,根本无法阻止它们的行动。
“对!戳眼窝子!捅后脑勺!”
“脖子也行!老子刚才就捅断了一个的脖子!”
经验在血与火中飞速传递。
伍长和队正们此刻比谁都卖力,他们不光自己动手,更是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手下的兵卒。在这该死的大乾军中,连坐法可是悬在每个人头上的利剑,这要是手底下的人出了岔子,自己也得跟着掉脑袋!
渐渐地,撞击车厢护墙的砰砰声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
狂热的嘶吼也变成了沉重的喘息,和长枪不断捅刺的闷响。
“外围……好像还有!”一个耳朵尖的屯卒喘着粗气,侧耳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