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阳环视一圈那些面带期盼与疲惫的屯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传令下去，偏厢车，就地结六花阵！车辕内向，车厢朝外，每车相隔一丈，互为犄角！”
李财和李广精神一振，齐声应诺：“遵命！”
这命令一下，原本有些涣散的队伍仿佛瞬间被注入了主心骨。
李财扯着嗓子，用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吼了起来：“都他娘的别挺尸了！少主有令，结六花阵！快！快！快！想活命的就给老子动起来！”
屯卒们挣扎着爬起，在各级伍长的呵斥与指挥下，开始推动沉重的偏厢车。
六辆大车如同绽开的铁花，缓缓在官道中央铺开一个防御阵型。
车与车之间留出的空隙，既能让弓手对内支援，也能让长枪手对外御敌。
阵势方成，李广便指挥着亲卫，将偏厢车上备着的八面立盾哐哐地堵住了四个较大的缺口，剩下四个稍小的缺口，则用数排锋利的拒马死死顶住。
一个简易却坚固的环形营地，在短短一刻钟内便宣告成型。
看着这固若金汤的阵势，一股久违的安全感终于涌上心头，屯卒们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不少。
几堆篝火很快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跳动着，驱散了部分寒意。
负责伙食的兵卒开始埋锅造饭，浓郁的肉汤香气渐渐飘散开来，让这些饥肠辘轆的汉子们狠狠地吞了口唾沫。
李少阳并未放松，他亲自带着一队甲士，绕着营地巡视了一圈，检查每一个防御节点，确认没有疏漏。
他的目光比最警觉的猎犬还要敏锐，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致命的细节。
当他走到自己那辆专供的偏厢车旁时，脚步忽然一顿。
他的视线，落在了车厢外侧护板的下缘。那厚重的木板与冰冷的地面之间，竟有约莫半尺的空当。
这个高度，成年人钻不进来，但谁能保证，那些尸鬼里没有会爬行的？或者更糟，万一有体型矮小的尸鬼，甚至是孩童尸变的怪物？
那半尺的空当，在他眼中，不啻于城墙上开了一道豁口，一道足以让死亡渗透进来的豁口。
“李财！”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正在指挥人手分配干粮的李财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少主，属下在！”
李少阳用马鞭指了指那处空隙，眼神冰冷，“这是什么？”
李财顺着方向一看，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光想着堵住车与车之间的大缺口，却完全忽略了这种隐藏在视线死角下的致命漏洞。
“属下……属下疏忽！罪该万死！”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李少夕收回目光，语气不带丝毫感情，“天色已晚，不必派人出去冒险。传令下去，让没事的屯卒都动起来，挖土，搬石头，把所有车厢底部的缝隙，都给老子填实了！我要这个营地，连只耗子都钻不进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李财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扯着嗓子去调集人手了。
看着屯卒们开始热火朝天地填补漏洞，李少阳的眉头却依然没有完全舒展。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当初在沪园堡那些尸鬼不知疲倦、用身体硬生生推动拒马的恐怖情景。
“等等！”他再次开口，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李广，“把所有拒马，都用铁索和绳子，跟左右的偏厢车车轴锁死！越多越好，越结实越好！”
李广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是啊，这些鬼东西力大无穷，不知疼痛，若是数量一多，硬生生把拒马推开也不是不可能！
他不敢怠慢，立刻带人去执行。一时间，营地里叮叮当当，全是铁索碰撞和绳索拉紧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李少阳才真正松了口气。饭菜已经出锅，是一锅混着肉干和粟米的糊糊，算不上美味，但在这冰天雪地里，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来得珍贵。
他没有搞特殊，和屯卒们一样，领了一份，靠在车轮旁，小口却迅速地吃着。
夜，终于深了。
除了围着篝火值夜的哨兵，其余人都裹着破旧的毛毯，在车厢的庇护下沉沉睡去。疲惫的鼾声此起彼伏，与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营地东侧的黑暗中，一道蹒跚扭曲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游荡了过来。
它没有视觉，却被营地里活人的气息所吸引，动作僵硬，却透着一股对生灵血肉的原始渴望。
它一步步靠近，正对着一个由拒马封堵的缺口。
就在它即将撞上拒马时，两名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哨兵同时发现了它。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尸鬼毫无察觉，一头撞在了锋利的拒马枪尖上。
噗的一声闷响，几根木枪刺入了它腐烂的胸膛，却无法致命。它开始疯狂地嘶吼、推挤，试图冲破这道障碍。
若是寻常的拒马，在它这般蛮力下或许已经开始松动。但此刻，连接着沉重偏厢车的铁索被绷得笔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却纹丝不动！
尸鬼被死死地卡在了原地。
“一个。”左侧的哨兵低声吐出两个字，手中的长枪已经平举。
“交给我。”右侧的哨兵回应，身体微微下蹲，“你盯住它身后。”
话音未落，左侧的哨兵动了，他脚下碎步前移，没有丝毫花哨，手中的长枪穿过拒马的缝隙，噗嗤一声，精准地从尸鬼张开的下颚贯入，直透后脑！
尸鬼的嘶吼戛然而止，挣扎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除了兵器入肉的轻微声响，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右侧的哨兵警惕地观察了片刻，确认没有其他威胁后，才对同伴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两人合力，用枪杆将那具尸体从拒马上挑开，任其摔落在营地外的雪地上。
做完这一切，他们再次回到自己的岗位，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黑暗中，李少阳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一直没有真正睡熟。方才那细微的动静，尽收耳底。随即再次闭上了双眼。
一切再向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