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阳指向营地前那道天然形成的冲沟，下达了新的指令。“目标，十丈长，一丈宽！把两侧的土石都给我刨出来，堆到向着咱们这一侧，形成土垒！”
“是！”李可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命，转身便去调派人手。少主的命令清晰果决，总能瞬间找到问题的关键。
李少阳的目光转向李财。“你，带五个手脚麻利的，顺着官道往坡顶方向，多挖些蹄坑。”
他又看向李广。“你，带上你那一什，还有昨天试过水的那五个人，继续去林子里砍木头，削木刺！”
蹄坑的制作极其简单，一人一铲，在地上用力一插，脚下一踩，手腕一翘，一个足以陷住马蹄或人脚的浅坑便已成型。
一个熟练的屯卒，一个时辰便能挖出上百个。
而削尖的木刺，则被斜斜地插入蹄坑之后、壕沟之前的土地里，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荆棘丛林。
这些木刺或许无法一击致命，但只要能刺穿尸鬼腐烂的小腿，迟滞它们的行动，便达到了目的。
“遵命！”李广和李财轰然应诺，立刻带着人手分头行动。
整个营地再次高效地运转起来，所有人都像上紧了发条的零件，精准地执行着各自的任务。
李少阳的视线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独自站在一旁，负责分发工具的李洋身上。
这小子不对劲。
他的动作有些迟缓，眼神飘忽，几次差点把斧头当铁锹递出去。
那紧锁的眉头和心事重重的模样，与周围紧张忙碌的气氛格格不入。
李少阳信步走了过去。
“昨晚没睡好？”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还是身子不爽利？”
李洋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见到是李少阳，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少……少主！没，没有！属下身体无恙，只是……只是有些困惑，扰了心神。”
“困惑？”李少阳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那就换换脑子。走，跟我去看看那匹马。”
“是！”李洋不敢违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跟在李少阳身后。
那匹试水的驽马被单独拴在一棵树下，正悠闲地甩着尾巴，啃食着地上的青草。
李少阳走上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掰开了马嘴，仔细检查它的牙龈和舌苔。
随后，他又翻开马的眼皮，凑近了观察。
他的动作专业而细致，看得一旁的李洋暗暗称奇。
“眼神清澈，无血丝蔓延。”李少阳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教导李洋。“鼻孔流出的是清涕，不是浊液。再看这皮毛。”
他伸手在马的脖颈处捏起一撮皮，松开手，那皮肉瞬间弹回，恢复了原状，充满了弹性。
做完这一切，李少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看来，沸腾三次确实有效。这水，安全了。”
他转过头，却发现李洋依旧是那副神不守舍的模样，显然还没从自己的思绪里挣脱出来。
李少阳心中了然。
这小子，怕是被李可那番话给说懵了。
从一个单纯的家丁，骤然要面对人心的险恶和生存的残酷，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正常。
他没有点破，只是指了指那匹驽马。
“你，今天就别干别的了。在这里看着它，给它添些草料，看着它饮水，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来报我。”
李洋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少主在照顾他。让他远离那些嘈杂和血腥，给他一个独自冷静的机会。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冲散了盘踞一夜的阴霾与困惑。他挺直了腰板，对着李少阳重重地一抱拳，声音里充满了感激。
“谢少主！”
李少阳站在高坡上，眯着眼看了看那轮白炽的太阳，感受着皮肤上传来的灼痛感。他没有看时辰的工具，但凭借着前世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他知道，午时已至。
决战的时刻，近了。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所有人，回营休整！一刻钟后，吃饭。再歇一刻钟，准备拼命！”
命令如水银泻地般传开，那些早已筋疲力尽的屯卒们如蒙大赦，纷纷扔下工具，拖着沉重的步伐返回营地。
一时间，叮当的敲击声消失了，整个山坡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沉默。
李广快步走到李少阳身边，盔缨下的脸庞已被汗水浸透。
李少阳的目光并未看他，而是投向了营地中那几个被刻意隔离开的屯卒。“那五个人，情况如何？”
“回少主，卑职一直盯着，瞧不出半点异样。”李广抹了把额头的汗，声音压得极低，“天热，大伙儿都赤着膊，他们身上连块红斑都没有。只是……毕竟还没到十二个时辰，谁也说不准。”
李少阳的视线缓缓扫过整个营地。
屯卒们三三两两地瘫坐在偏厢车的阴影下，一个个嘴唇干裂得像是龟裂的河床，喉结不时滚动，眼神却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几桶盖着盖子的饮水。
那不是渴望，而是一种混杂着恐惧、贪婪与怨恨的复杂情绪。
怨气，正在军中蔓延。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李少阳心中明镜似的。他深吸一口气。
赌！只能赌！
他转过头，眼神锐利如刀，直刺李广。“你也看到了，人心浮动，这水，是喝还是不喝？”
李广心中一凛，他当然看到了。若不是有他们这些少主和甲士手按刀柄镇着场子，那些快要渴疯了的屯卒恐怕早就一拥而上，把水桶抢个精光了！别说他们，就连自己，喉咙里也干得像要冒火。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沙哑着嗓子。“少主……您的意思是……”
“给他们喝。”李少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什么？！”李广失声惊呼，眼睛瞪得像铜铃，“少主，万一……万一这水真的有问题，那我们……”
“现在人心浮动的厉害，他们马上就要拼命了，如果连水都不给喝，他们只会更加害怕，溃散的更厉害，万一出现营啸，一切就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