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老夫人叮嘱完几句“天冷添衣”的话,江檀凝与江素嫣便一同起身行礼。江檀凝屈膝时姿态恭谨,语气温软:“祖母早些歇息,孙女儿改日再来看您。”
江素嫣则垂着眼帘,声音压得极低,方才的慌乱与愠怒都藏在平静下,只草草应了句“孙女儿告退”。
二人并肩走出松鹤堂,廊下的宫灯映着两道身影,却无半分姐妹和睦的模样——江檀凝指尖轻拢着披风,目光平视前方,步履稳当;江素嫣则落在半步后,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刻意的急促,显然还没压下心头的火气。
“嫡姐!你这是要逼死我吗?祖母寿宴我若拿不出像样的贺礼,届时丢的岂止是我的颜面,更是整个江家的体面,连你母亲的脸也要被我连累!”
江檀凝脚步未停,只侧过眼淡淡看向追上来的江素嫣,月光落在她脸上,神色清冷:“二妹妹这话好没道理。”
她抬手理了理披风系带,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波澜:“这护膝本就在我房中,我不过是将它归了该去的地方。再说,祖母寿宴要的是心意,妹妹若真心想尽孝,何愁拿不出像样的贺礼?”
话落,她不再看江素嫣涨红的脸,转身便往凝玉阁方向走,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在晚风里:“至于丢不丢江家的脸,妹妹与其怨我,不如想想,当初动我闺房时,是否先顾着体面了。”
江檀凝刚回凝玉阁,便叫来管事嬷嬷与几个得力丫鬟,语气冷淡却条理分明:“去把先前被挪进我院子里的东西,全给我厘清了——不管是衣物首饰,还是摆件玩物,只要是二姑娘的,一概打包送进库房。”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一只俗艳的红釉瓷瓶(那是江素嫣先前随意放在这儿的),补充道:“挑拣时仔细些,若是些不值钱的零碎,或是样式俗气、配不上凝玉阁的物件,不必往库房送,直接打赏给府里做活的下人,也算物尽其用。”
管事嬷嬷连忙应下,刚要转身,又被月珠叫住:“记住,搬东西时动静轻些,别扰了娘子清净,也别让旁人看了笑话——毕竟是府里的姑娘,体面还是要留几分的,只是这凝玉阁,往后再容不得不相干的东西乱摆。”
待下人退去,江檀凝指尖捏着茶盏沿,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瓷纹,待敛珠端来温水,才缓缓开口,语气里没了对旁人的锐利,只剩几分沉定:“敛珠,你去正院请母亲过来——就说我从归元寺带回些安神的香丸,想着她近日操持府中事费神,正好给她送来,顺便说些路上的家常。”
敛珠应下时,瞥见墙角那盆被江素嫣挪走又送回的素心兰,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姑娘与这位小姨母亲,从前好得跟亲母女似的,夫人还总把姑娘的生辰、喜好记在心上。可自打替二娘子谋亲事,夫人便渐渐偏了心,连二姑娘占了凝玉阁都含糊着过去,姑娘心里哪能不凉。
待敛珠走后,江檀凝走到妆台前,拿起盒中一支银镶珍珠的发钗——这是去年她生辰时,母亲亲手给她插在发间的。她指尖碰了碰珍珠,轻声呢喃:“徐氏,江素嫣…”
徐氏踏着廊下的碎月光进了凝玉阁,刚进门便快步上前,一把攥住江檀凝的手,指尖带着几分刻意的暖意:“我的儿,可算盼你回来了!洛阳归元寺离京远,一路车马劳顿,没受风寒吧?瞧你这脸色,倒比去时清减了些。”
说着,她目光落在桌上的安神香丸上,连忙拿起锦盒翻看,语气愈发热络:“还是你心细,知道我近来操持府里的事,总睡不安稳,特意带了这香丸回来。”
她絮絮叨叨说着家常,一会儿问归元寺的佛像灵不灵,一会儿提寺外的小吃是否合口,字字句句都往“母女亲近”上靠,却绝口不提成堆放在角落、待送库房的江素嫣的物件,更对护膝的事半个字也不碰,只盼着用这些温情话,把江檀凝心里的芥蒂轻轻掩过去。
见徐氏不接话,江檀凝直接让丫鬟抬来江素嫣未清走的俗艳摆件,语气平静却字字分明:“母亲,归元寺的大师说‘居处需清宁’,凝玉阁是我住了多年的地方,素嫣的东西堆在这儿,倒显得我不懂规矩了。”徐氏立刻软下语气,拉着她的手叹“你小姨母哪能偏着她,只是素嫣性子娇,你多让让她…”
江檀凝顺着话头问:“既疼我,怎的近来只忙着为素嫣议亲?前些日我听说,景王来府里,母亲连知会我一声的意思都没有。”徐氏脸色微变,慌忙解释“你身份金贵,婚事得慢慢挑”,实则是怕江檀凝的婚事抢了江素嫣的机会——她早与江素嫣盘算好这些,江素嫣自称通晓天地玄黄之术,可窥破时空迷障,预知福祸,折服一个浪荡的景王不在话下。
江檀凝不再追问,只将香丸递过去,淡淡说:“姨母若真记着当年娘亲托你照料我的话,便别让我寒心。”徐氏接过香丸时,指尖微颤——她忽然发现江檀凝眼底没了从前的依赖,只剩清明的疏离。送走江檀凝后,徐氏立刻派人找江素嫣,低声叮嘱“往后别再去凝玉阁惹事,这丫头如今心思深,得防着点”,两人开始盘算如何更快敲定江素嫣的婚事,免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