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檀凝指尖抵着膝头的锦缎,在心里反复权衡——那日偶然撞见的,明明是景王与女眷的闺房情趣,舱内隐约的声响,想来也是两人嬉闹所致,和后来的命案根本不相干。
可这话该怎么说?如实讲,既是对景王的大不敬,还会落个“窥探皇室隐私”的罪名,江家也会跟着受牵连;可要是半个字不提,万一那声响里藏着旁人没察觉的细节,误了京兆尹查案,反倒会引火烧身。
思来想去,她终于拿定主意:绝口不提“闺房”“女眷”这些敏感字眼,只把话说得客观又模糊——就说自己曾在舱外听见些动静,恰巧到船舱外透气遇到景王,行礼后便识趣离开,此后熟睡离船,不知后续。
徐氏坐在一旁,见江檀凝应对京兆尹时条理清晰、神色镇定,心里又急又慌,总想着也插句话表表态度,免得落了“不配合查案”的话柄。
没等江檀凝说完,她便慌忙抢话:“林大人,我早前听素嫣说过,那日那官船上,还有别家茜色衣衫的女眷特意给景王殿下递帖子呢!说不定……”
话刚起头,江檀凝便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自然地接话:“母亲许是记混了,那日我回上京的官船,素嫣妹妹并未同行——她前几日还在府里说,想等过些日子再去城郊别院小住,怎会在船上递帖子?”
这话一出,徐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大半,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京兆尹原本垂着眼翻看文书,闻言立刻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徐氏:“徐夫人,方才你说的‘别家女眷’,可有具体名号?是哪家府邸的?”
徐氏指尖死死攥着帕子,指节泛白,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我也是听素嫣随口提的,没问那么细”,脸色从微红涨成了难看的青白色,坐在椅上的身子都微微发颤——她哪里真知道什么女眷,不过是想凑话,却忘了江素嫣根本没上船,反倒把自己架在了嫌疑里。
京兆尹听江檀凝解释完,目光在徐氏紧绷的脸上扫过,随即收回视线,语气缓和了几分:“原来如此,想来是夫人记混了,毕竟府中事多,关心则乱也正常。”说着,他拿起笔在文书上快速补写了几笔,无非是记录“江素嫣未乘此船”的细节,并未再追问徐氏半句。
待笔锋落下,他将文书收进卷宗,起身对老夫人拱了拱手:“今日叨扰许久,蒙江小姐提供线索,案情已有几分方向,后续若有需核实之处,再派人来叨扰。”老夫人忙起身应和,江檀凝也跟着起身相送。
走到前厅门口,京兆尹又回头对江檀凝道:“江小姐若再想起其他细节,可随时差人去衙署知会一声。”说罢,便带着随从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再对徐氏多投一眼,显然是没把她方才的失言放在心上,只当是寻常的记性差错。
徐氏看着京兆尹的背影,紧绷的身子才缓缓放松,帕子上已攥出了湿痕,却还强装镇定地对老夫人道:“瞧我这记性,竟把素嫣的行踪记混了,还好没误了大人查案。”江檀凝看在眼里,没说破,只扶着老夫人往内院走,心里却暗忖——京兆尹此刻虽未深究,但若后续案情有变故,今日这“记错”的破绽,未必不会被重新提起。
送走众人后,江檀凝找来宣珠,低声吩咐:“去查那日官船上所有随行女眷的身份,尤其是穿茜色衣裙的,再看看徐夫人方才派人去了哪里。”她明白,这桩命案既牵涉景王,又与自己回程的船有关,若不查清真相,很可能被人当作棋子利用,而徐氏方才的反常,更让她觉得此事或许与江家内部的算计藏着关联。
徐氏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江素嫣的漪澜院,刚掩上房门,便一把攥住江素嫣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发颤:“素嫣!你快跟我说,景王殿下会不会有事?那官船命案……是不是跟你的天地玄黄之术的事情有关?”
江素嫣被她抓得手腕生疼,猛地甩开她的手,眉峰拧成一团:“母亲说什么疯话!我压根没登过那艘官船,命案的事不过是听丫鬟嚼舌根,怎么就扯到术法上了?”她虽称徐氏“母亲”,语气里却没半分亲近,反倒满是不耐——她一个庶女,徐氏平日对她不过是面上敷衍,此刻这般紧张,分明是怕她连累自己。
“可我今日在京兆尹面前提了你!”徐氏急得原地打转,帕子都快绞破了,“我说听你说,船上有别家女眷给景王递帖子,结果檀凝当场就说你没上船——这要是京兆尹后续追查,问起你术法的事怎么办?景王要是真出事,咱们……咱们都得完!”
江素嫣脸色“唰”地冷了下来,指尖死死掐着袖口的绣花,眼底掠过一丝寒意:“母亲怎会这么糊涂?我早跟你说过,术法的事半字不能对外提,你倒好,为了凑话竟把我扯进去!景王出事与否,与我何干?你要是再这么沉不住气,迟早先把自己栽进去,别拉上我!”话里的疏离,像一层冰,瞬间隔开了两人。
徐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却越听江素嫣的话越刺耳——这庶女不仅不知感恩,还敢用这种冷淡语气跟自己说话,分明是没把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
她脸色一沉,原本的慌乱彻底被怒火取代,指着江素嫣厉声道:“好啊,如今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这么跟我说话!我看你就是太闲了,才总想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从今日起,你给我在院里禁足,不许踏出房门半步,什么时候安分了,什么时候再出来——连老夫人寿宴前,你都别想出来!”
江素嫣抬眸看她,眼底满是讥讽:“母亲这是怕我再‘说错话’,连累你在京兆尹面前的体面?禁足便禁足,左右这府里也没什么值得我出去的。”
这话更像火上浇油,徐氏气得胸口起伏,扬手就要打,却被闻讯赶来的丫鬟绿润连忙拉住:“夫人息怒!姑娘年纪小,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要是动了气伤了身子,反倒不值当!”徐氏甩开丫鬟的手,恨恨地瞪了江素嫣一眼,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