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珠避开府中耳目,悄悄寻到当日官船的船工,又托相熟的小吏打听,折腾了四五日,终于带回了消息。
她快步走到江檀凝房中,压低声音禀报:“姑娘,查清楚了——那日官船上,确实有位穿茜色衣衫的娘子,是翰林院修撰的庶女温晚棠曾托侍女给景王递过拜帖,说是仰慕殿下许久,想求见一面,不过似乎并未自报家门。”
江檀凝正摩挲着茶盏边缘,闻言抬眸:“景王见了?”
“没有。”宣珠摇摇头,继续道,“听说景王连拜帖都没接,只让侍从回了句‘殿下公务在身,不便见客’,那娘子后来便没再纠缠,直到船靠上京码头,也没再闹出别的动静。”
江檀凝指尖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思索——徐氏那日随口编造“女眷递帖”,竟歪打正着有这么一回事,只是这茜衣娘子与后来的暴毙女眷,又是否有关联?
江檀凝正对着茶盏思索茜衣女与命案的关联,门外忽然传来丫鬟轻叩声:“姑娘,前堂来人了,说是二公子带着客人来给老夫人提前贺寿。”
她刚起身整理裙摆,便见敛珠匆匆进来回话:“姑娘,来的客人是景王殿下!二公子说,殿下今日得空,特意绕路过来,提前给老夫人送寿礼。”
江檀凝指尖微顿——景王此刻上门,是单纯贺寿,还是想借着拜访,旁敲侧击官船命案的线索?她定了定神,对敛珠道:“备好待客的茶点,我去前堂见过二兄与殿下。”说罢,便提着裙摆往正厅去,心里已暗自在斟酌应对的分寸。
前厅内,景王褪去了往日几分放浪疏狂,一身月白锦袍衬得身姿挺拔,对着老夫人躬身行礼时,语气恭敬又恳切:“老太君福寿安康,本王今日特意随江二公子前来,提前为您贺寿,略备薄礼,还望您不弃。”
说罢,他又侧身对着老夫人欠了欠身,补充道:“前几日京兆尹为查案上门叨扰,搅了江府清净,此事终究因本王舱中命案而起,本王在此向老太君赔个不是。”
老夫人忙笑着摆手:“殿下客气了,查案乃是正事,怎算叨扰。”一旁的江澈也笑着附和,气氛刚松快几分,景王又随口讲了两个京中趣闻,言语风趣又不失分寸,逗得老夫人连连发笑,活脱脱一副温润有礼的玉面公子模样。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帘幕轻掀时,先见一抹浅妃色裙摆扫过门槛,料子是极软的云锦,裙摆绣着几簇暗纹缠枝莲,走动间似有流光轻轻晃,不张扬却显精致。
江檀凝款步而入,浅妃色交领襦衫衬得她肤色愈发莹白,领口袖缘滚着细巧的银线,随动作露出半截皓腕,腕间只系一根素银细链,更显清雅。她发间未插过多饰件,只一支赤金点翠簪绾住青丝,余下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眉眼愈发柔和——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光,见人时唇角噙着浅淡笑意,既无过分明艳的攻击性,又自有一股从容温婉的气韵,让厅内原本的喧闹都似慢了半拍。
景王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指尖不自觉顿了顿,连方才逗笑老夫人的话头都停了一瞬,只觉这浅妃色穿在她身上,竟比京中贵女常穿的正红浓紫更显雅致,衬得她整个人如春日里浸了暖光的桃花,柔而不弱,清而不冷。
江檀凝目光先向老夫人行了一礼,再转向景王时,从容颔首:“见过景王殿下。”
景王见江檀凝行礼时身姿清雅,忙抬手虚扶,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随和:“江娘子不必多礼,本王哪担得起这般郑重的礼数。”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身侧的江澈,笑着补充:“我与澈兄素来交好,府中相处也不拘俗礼,娘子若是不介意,同澈兄一般唤我‘阿桢’便是,倒显得亲切些,也省了那些君臣间的虚礼。”
这话一出,老夫人先笑着点头:“殿下这般随和,倒是我等的福气。”江檀凝抬眸看向景王,见他眼神坦荡,并无半分轻佻,便顺势颔首:“既如此,那檀凝便僭越了,桢殿下。”
景王闻言,眼底笑意更深,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见江澈在旁打趣:“你倒是会占便宜,这声‘桢殿下’,可不是谁都能轻易唤的。”一句话逗得厅内众人发笑,气氛愈发融洽。
前厅笑声正浓时,徐氏忽然领着江素嫣走了进来——江素嫣还穿着前日的素色襦裙,眉眼间带着几分未散的局促,显然是被徐氏临时从禁足院中拉来的。
徐氏快步上前,笑着对景王福身:“殿下驾临,真是让江府蓬荜生辉。素嫣一直念着要向殿下问安,今日便带她来见一见殿下。”说着便推了江素嫣一把,示意她行礼。
江素嫣刚屈膝,景王的目光已淡淡扫过她,语气听不出情绪:“哦?本王倒不知,江二姑娘何时也对官船之事这般上心了?”他话里的“官船”二字咬得极轻,却让徐氏脸色微变。
没等徐氏接话,景王又看向江檀凝,似随口提及:“前日京衙来报,说那日官船靠岸时,曾见一位穿素色衣衫的姑娘在码头徘徊,模样倒与二姑娘有几分相似,不知是本王记错了,还是另有其人?”
这话一出,徐氏顿时慌了神,忙摆手:“殿下定是看错了!素嫣那日一直在家中,从未去过码头!”可她越急着辩解,神色越显慌乱,反倒让景王眼底的疑虑深了几分——毕竟京兆尹曾提过“徐夫人提及女眷递帖”,如今徐氏又急着带江素嫣露面,未免太过刻意。
江檀凝看在眼里,适时开口:“许是殿下手下的人瞧岔了,素嫣妹妹近日确在院中静养,想来是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姑娘罢了。”话虽为江素嫣开脱,却也没完全撇清,只留了几分余地,让景王的目光在徐氏与江素嫣之间又转了一圈,才缓缓移开,只是那若有似无的怀疑,已悄然落在了徐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