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目光从徐氏紧绷的脸上收回，语气轻缓地打断了厅内的微妙沉默，转而看向老夫人，笑容温和如初：“老太君，今日本王是特意随澈兄来为您贺寿的，满心只盼您福寿绵长，那些无关的琐事，提来倒扫了今日的兴致，不提也罢。”
说罢，他示意侍从呈上早已备好的寿礼——一只缠枝莲纹的玉如意，温润通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这是本王寻来的暖玉如意，据说常伴身侧能安神健体，祝您身子康健，笑口常开。”
老夫人见他主动揭过方才的话题，又递上这般贵重的贺礼，连忙笑着接过：“殿下费心了，这般厚礼，老身实在受之有愧。”厅内的气氛也随之松快下来，江澈顺势招呼着上茶和糕点，将话题引到了老夫人寿宴的筹备上，方才那点因徐氏而起的疑虑，暂时被贺寿的欢喜冲淡了些。
老夫人见气氛缓和，笑着命丫鬟端来一碟茯苓糕，推到景王面前：“殿下尝尝这茯苓糕，是后厨按老方子做的，入口绵密，正好解腻。”
景王捻起一块，却没立刻吃，望着厅外庭院的飞檐斗拱，轻声道：“说起来，本王自幼流落民间，少见这般精致的府邸，方才进来时便觉江府雅致，倒想四处转转，沾沾老太君这儿的福气。”
这话让老夫人连忙摆手，语气满是惶恐：“殿下这话可折煞老身了！不过是寻常宅院，哪当得殿下‘沾福气’的说法。”说着，她转头看向江檀凝与江澈，“你们两个孩子，快陪着殿下在府里逛逛，好好招待，别怠慢了殿下。”
江澈立刻应下：“孙儿晓得。”江檀凝也随之颔首，对景王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府中后院有片竹林，此时正当青翠，不如先往那边去看看？”
景王放下茯苓糕，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起身道：“全凭娘子安排。”三人一行，便顺着回廊往后院去，只留老夫人与徐氏在厅中，徐氏望着他们的背影，指尖又不自觉攥紧了帕子。
景王等人刚离前厅，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对江素嫣道：“你先回院静养，我有话跟你母亲说。”江素嫣虽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待房门关上，老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气沉了下来：“徐氏，你今日为何突然带素嫣来前厅？还偏在景王面前提那些有的没的，你可知方才景王那话里的意思？”
徐氏心里本就发慌，被老夫人一问，顿时乱了阵脚，双手攥着帕子不停揉搓：“老夫人，我……我就是想让素嫣在殿下面前露个脸，没别的意思啊！”
“露脸？”老夫人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你当我老糊涂了？景王方才话里藏着话，分明是疑心素嫣与官船案有关！你老实说，素嫣是不是跟你提过什么？”
这话戳中了徐氏的软肋，她身子一颤，声音都带了哭腔：“老夫人，不是我要瞒您……素嫣她、她早几在大娘子回来前几天就跟我说，说官船会出事，还说船上会有人丢性命！我当时只当她胡言乱语，没敢当真，可谁知道……谁知道真出了命案啊！”
老夫人瞳孔骤缩，手指紧紧扣住椅扶手：“她早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徐氏慌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我也不知道啊！她只说自己能‘感知’到，还让我别对外说……今日我急着带她见景王，也是想让殿下知道，素嫣是能‘预知’的，说不定能帮上查案的忙，哪成想反倒引了疑心啊！”
老夫人听完徐氏的话，手指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眉头拧成一团——江素嫣能预知官船命案，这事若传出去，恐被牵连进命案，甚至引来圣上对江家的猜忌。
她沉默片刻，抬眼看向哭得慌乱的徐氏，语气冷硬又带着一丝警告：“此事到此为止，你给我牢牢记住，半个字都不许再对外提，连素嫣那里，也要叮嘱她闭紧嘴巴。”
徐氏连忙抹泪点头：“老夫人放心，我再也不敢说了！可……可要是景王或京兆尹追问起来怎么办？”
“追问也不能认。”老夫人眼神锐利，“就说那日是你自己记混了，素嫣从未提过命案，更没什么‘预知’。江家如今经不起风波，素嫣的事若是泄露，不仅她自身难保，整个江家都要受牵连，你明白吗？”
徐氏被这话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地应下：“明白！我都明白！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让任何人知道！”
老夫人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缓和了几分语气：“你也别太慌，只要你我都不说，素嫣自己守得住嘴，这事便掀不起来。往后安分些，别再想着给素嫣‘露脸’，安安稳稳筹备寿宴才是正事。”徐氏连连应声，心里只盼着这事能彻底压下去，不再生出波澜。
三人沿着竹林旁的石子路慢行，风过竹梢沙沙作响，江澈正指着不远处的锦鲤池说笑，景王却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越过江澈，直直看向江檀凝，语气褪去了方才的随和，多了几分凝重：“江姑娘，有件事，本王想听听你的看法。”
江澈见状，识趣地住了口，往后退了半步。江檀凝抬眸迎上景王的视线，从容颔首：“殿下请讲。”
“官船命案的逝者是随我出行的阿妹。”景王声音压得略低，竹声恰好掩去几分动静。
“她父母早逝，我带在身边照料多年，性子温顺，从不与人争执。那日她说想跟我聊聊家常，便去了我舱中，可我不过离席片刻，回来时她已没了气息。”
他抬眼看向江檀凝，目光里带着探究：“京兆尹查不出她的死因，只说她死前没与人起过冲突。姑娘心思细，你觉得，若她并非意外离世，凶手最可能的目的是什么？”
江檀凝指尖微顿，顺着他的话分析：“若逝者是殿下的阿妹，那凶手的目的便不会是针对陌生人——要么是想借她的死，扰乱殿下的心神，影响殿下后续行事；要么，是她无意中撞见了什么秘密，被人灭口，而选在殿下舱中动手，不过是想混淆视听，让人误以为与殿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