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片荒芜的山门前,风卷着沙尘扑打在脸上。
青铜残片在袖中隐隐发烫,像一颗不安的心跳。就是这里了,玄门旧址。万年前,这里是三界敬仰的修仙圣地,灵气充沛,弟子如云。而如今……
断壁残垣,枯草横生。山门上的匾额斜挂着,只剩一个模糊的“玄”字,另一个“门”字早已不知去向。几处残存的建筑像是被巨力撕裂过,焦黑的痕迹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稀薄到几乎感觉不到的灵气,更多的,是一种令人不适的、阴冷的残留气息——魔气。虽然已经很淡,但那种污秽与怨毒的味道,我绝不会认错。
我的心沉了下去。顾时衍灵魂消散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那沙漏般的虚影,每一秒都在流逝。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在这里找到救他的方法。
握紧袖中的青铜残片,我迈步踏入这片废墟。
没走几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一栋还算完整的偏殿里传来。我循声走去,只见殿内聚集着十几个人,大多衣衫褴褛,面带菜色。几个年轻人围着一个正在咯血的老者,神色焦急。殿内角落堆积着一些简陋的行李,他们不像在此清修,更像是在此避难。
我的闯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目光先是茫然,随即是惊愕,最后统统化为了冰冷的警惕和……憎恶?
一个中年男子猛地站起,指着我,声音因激动而尖利:“是…是你!凌玥!你这个灾星!你还有脸回来!”
殿内死寂一瞬,随即像炸开了锅。
“真的是她!毁了锁灵钥的罪人!”
“玄门千年基业,皆因你一念之差毁于一旦!”
“魔气肆虐,同门死伤殆尽,都是因为你!”
“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诅咒和指责如同冰雹般砸来。我站在原地,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万年前,我身为战神,受三界敬仰,何曾受过如此唾骂。但此刻,我没有神力,只是一个顶着“罪魁祸首”名头的凡人。
“我不是……”我想解释,解释那并非我本意,解释锁灵钥碎裂的真相远比他们想的复杂。
但我的话被粗暴地打断。
“不是什么?!”那中年男子面目狰狞,“锁灵钥碎,魔尊残念泄出,天下大乱!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一身魔气缠绕(他感知到的应是我身上未散尽的诅咒残留和青铜残片的气息),分明已与魔物为伍!”
“拿下她!”有人喊道。
几个年轻的弟子犹豫着上前,眼神里既有恐惧,也有被煽动起来的恨意。
我不能在这里动手,也不能被他们拿下。顾时衍等不起。
我急速后退,目光扫过这片破败的院落和那些激动却又虚弱的面孔。他们困守于此,被魔气残留和邪祟困扰,早已是惊弓之鸟。而我这个“始作俑者”的出现,恰好成了他们所有愤怒和绝望的宣泄口。
“我没有恶意。”我试图让声音保持冷静,“我来此,只为寻找救治之法,弥补过错。”
“弥补?哈哈!拿什么弥补?死去的同门能复活吗?玄门能恢复往日荣光吗?”中年男子悲愤大笑,“你就是一切灾难的根源!若非墨渊师叔祖当年力保于你,我等早就该清理门户!”
墨渊……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尖微颤。那个总是板着脸,却会在修炼后默默给我递上一壶清泉水的师叔。他竟然……保过我?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阴风大作,一股明显的邪秽气息快速逼近!
“不好!是那些鬼东西又来了!”有人惊恐大叫。
瞬间,所有的指责和愤怒都化为了更大的恐慌。那咯血的老者挣扎着想站起,年轻弟子们手忙脚乱地去拿那些光芒黯淡的法器,中年男子也脸色发白,如临大敌。
我看清了来袭之物——几只由浓郁怨气和魔气残留凝聚而成的低等邪祟,形如瘦骨嶙峋的恶犬,眼中冒着绿油油的鬼火。它们嘶吼着,扑向最近的一个吓得瘫软在地的少年。
几乎没有思考。
万年征战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我看清了它们的速度、轨迹、以及能量最凝聚的核心。
“左侧三步,剑刺其额前三寸灰气!”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混乱的恐慌中异常清晰。
离那少年最近的一个女弟子正手足无措,闻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照做!噗嗤!木剑精准刺入,那邪祟惨叫一声,瞬间溃散成黑烟。
“右后方,火符封路!正前方,三人结盾,抵其冲势!”
我的指令一道接一道,快速而清晰。那些慌乱中的弟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听从。他们修为低微,配合生疏,但在我的指挥下,竟勉强挡住了邪祟的第一波扑击,护住了最虚弱的那几个人。
中年男子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似乎难以理解我这个“灾星魔头”为何会帮他们。
战斗很快结束。邪祟被暂时击退,留下几缕缓缓消散的黑烟和满地狼藉。弟子们气喘吁吁,脸上惊魂未定,再看我时,眼神里的恨意少了些,多了浓浓的困惑和审视。
我收起指挥时不自觉流露出的冷冽气势,微微喘息。凡人之躯,只是这般观察和下令,竟也感到些许疲惫。
“你……”那中年男子盯着我,语气复杂了许多,“你方才所用,确是我玄门正统御敌之术……甚至更为精妙。你从何学来?”
我沉默片刻,缓缓道:“世间万法,皆有脉络可循。观测,计算,击其弱点,仅此而已。”
我不能说那是万年来刻入灵魂的战斗本能。
这时,那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少年,怯生生地开口:“……多、多谢……前辈。”
这一声道谢,让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中年男子与其他几位年长些的弟子交换了眼神,最终,他沉着脸对我道:“你……暂且留下。但别想耍什么花样!我们会盯着你!”他指了指偏殿一角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你就待在那里,未经允许,不得随意走动!”
这算是……软禁。
但我终究获得了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以及极其有限的、在他们监视下的活动自由。
我走到那个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环视着这片破败和周围那些依旧带着戒备和怀疑的目光。
孤立无援。
沉重的压力像山一样压在肩头。顾时衍的灵魂每时每刻都在消散,而我却被困于此,举步维艰。
但我没有时间沮丧。
我轻轻摩挲着袖中的青铜残片。它带我找到了这里,那它能否……带我找到那一线生机?
救人之法,你到底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