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就在弓弩手的手指已经搭上机括,千钧一发之际,魏琛再次开口,制止了张都尉。
他缓步上前,站在弓弩手的阵前,目光扫过王战和他身后那八张决绝的脸,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要的不是一场血腥的镇压,而是一场完美的审判。
“王战通敌叛国,谋害主帅,罪不容诛。”魏琛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但我义父尸骨未寒,军中不可再起杀伐。况且此事干系重大,必须上报朝廷,由陛下亲自圣裁,方能彰显我大魏军法之严明,告慰我义父在天之灵。”
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冠冕堂皇。
既表现出了对法度的尊重,又展现了自己顾全大局的胸襟。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周围的士兵们看着魏琛,眼神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敬佩。
在痛失义父自己又蒙受不白之冤后,还能如此冷静克制,这才是为将者该有的风范。
“来人。”魏琛一挥手。
“将王战及其党羽,全部打入军牢,严加看管,听候朝廷发落!”
“是!”
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上前,手持镣铐,就要锁拿王战等人。
孙大牛等人还想反抗,却被王战用眼神制止了。
王战心里清楚,今夜,他们已是插翅难飞。
魏琛的计策一环扣一环,从舆论到证据,再到人心,都算计得滴水不漏。
现在反抗,只会落下一个畏罪拒捕的口实,死得更快。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刀。
看到王战放弃抵抗,魏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然而,就在士兵们即将给王战戴上镣铐的那一刻,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人,突然从王战的身后站了出来。
是张奎。
这个刚刚还叫嚣着要喝酒吃肉,和兄弟们共富贵的汉子,此刻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复杂。
他没有看王战,也没有看周围的兄弟,而是径直走向魏琛,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魏将军!”
这一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张,你干什么,快起来!”孙大牛急得大吼,以为张奎是被吓傻了。
李四也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王战的目光,在这一刻,也终于落在了张奎的背影上。
那本该是他最熟悉,最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
张奎没有理会身后的呼喊,他抬起头,看着魏琛,一字一句地说道:“魏将军,王战他确有通敌之嫌,小人可以作证!”
轰!
这句话,比之前魏云的死讯,比那把搜出来的匕首,更具爆炸性。
如果说之前的都是旁人的指控,那么现在,这可是来自王战最亲密的兄弟,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的背刺!
“张奎,你他娘的疯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孙大牛目眦欲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挣扎着就要冲上去,却被两名士兵死死按住。
“老张,你是不是被他们威胁了?你告诉我们!”李四也急了,声音都在发颤。
王战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奎的背影,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只问了两个字。
“张奎?”
那平淡的语气,比任何质问都来得沉重。
张奎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始终不敢回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他咬着牙,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继续说道。
“当初在草原上,我亲眼看到老大,在夜里偷偷和几个穿着黑衣的匈奴人见面,他们交谈了很久,还交换了信物,我当时以为是老大的计策,所以没敢多问。”
他越说越流利,仿佛这些话早已在心里排练了千百遍。
“后来,在灰狼部,我们明明可以杀了更多匈奴兵,可老大却下令收手,还说什么要联合他们,现在想来,他根本就是想保存匈奴人的实力!”
一句句谎言,从这个曾经最是豪爽仗义的汉子嘴里吐出,每一句都像一把淬毒的刀子,狠狠地捅在李四孙大牛等人的心上。
他们脸上的愤怒和焦急,渐渐变成了彻骨的失望和茫然。
完了。
当最亲密的兄弟都站出来指证时,任何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哈哈哈……”
魏琛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说不出的快意。
他走上前,亲手将张奎扶了起来,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
“好,好啊,张奎,你深明大义,没有与叛贼同流合污,在这关键时刻,敢于挺身而出揭发真相,实乃我北境大营的楷模!”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人朗声道:“有张奎兄弟作证,王战的罪行,已是铁板钉钉,来人,将王战等一干叛逆,押入死牢,将义士张奎带回我帐中,好生款待,本将要亲自为他请功!”
“是!”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涌上,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反抗。
李四、孙大牛等人,只是用一种混杂着仇恨、鄙夷和心死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张奎。
张奎始终低着头,任由那些目光将自己凌迟,身体僵硬地跟着魏琛的亲兵,走向了那座象征着权力和荣耀的参将大帐。
王战在被押走时,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奎的背影,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绝望,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和冰冷的杀意。
……
半个时辰后,魏琛的中军大帐。
灯火通明,酒香四溢。
魏琛高坐主位,陈校尉、张都尉、孙参军三人分坐两旁,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
“将军,您这招嫁祸江东,实在是高啊!”陈校尉端起酒杯,满脸谄媚。
“那王战到死都想不到,自己会栽在最信任的兄弟手里!”
“是啊。”张都尉也附和道:“这张奎还真是个识时务的,有了他这个人证,这案子就成了铁案,就算是朝廷派人来查,也翻不了天了!”
孙参军却有些疑虑:“将军,既然人证物证俱在,为何不直接将王战就地处决,以绝后患?留着他终究是个变数。”
“你懂什么。”魏琛呷了一口酒,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精光。
“我现在杀了他,是擅杀朝廷命官,是泄私愤。但我把他关起来,等朝廷的旨意,那就是按章办事,是为国除奸。”
“这北境统帅的位置,我要坐就得坐得名正言顺,让所有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他放下酒杯,冷笑道:“况且,就这么让他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这几天在牢里,有的是法子让他生不如死。我要让他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把所有他知道的,都给我吐出来!”
三人闻言,顿时恍然大悟,纷纷恭维魏琛深谋远虑。
魏琛很享受这种感觉,他目光一转,落在了帐下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喝酒的人。
张奎。
“张奎。”魏琛提高声音。
张奎身体一震,连忙起身,躬身道:“将军。”
“今天,你立了大功。”魏琛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赞许的笑容。
“我魏琛向来赏罚分明,绝不会亏待自己人。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麾下的游击校尉,官升三级,王战之前所得的赏赐,黄金百两,良马十匹,全都归你!”
“你之前那帮兄弟的位置,也由你来挑人补上。我给你兵给你权,只要你忠心耿耿地跟着我,将来你的荣华富贵,远不止于此!”
魏琛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他画出的大饼,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士兵疯狂。
张奎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多谢将军栽培,末将定为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哈哈哈,来,我们共饮此杯,预祝我们未来的大好前程!”
帐内,再次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然而,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铜锣被敲响的,急促得令人心慌的当当声。
“走水了,走水了!”
“不好了,粮草大营起火了,火势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