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三通鼓响彻了整个雁门关。
所有还在睡梦中的士兵和降兵,都被这急促的鼓声惊醒。
他们走出帐篷,看到的是一幅让他们永生难忘的景象。
王战、孙大牛、张彪、刘勋,雁门关所有的高级将领,全都站在了校场之上。
在他们面前,堆着小山一样的煤粉、黄泥,还有一桶桶冰冷刺骨的河水。
王战脱掉了身上华丽的统帅铠甲,只穿着一身普通的士兵短打。
他走到那堆材料面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第一个挽起袖子,抓起一把冰冷的煤粉,又抓起一把黏腻的黄泥,倒入了旁边一个巨大的木盆里。
“张彪!”王战喊道。
“在!”张彪没有任何犹豫,同样脱掉自己的都尉甲,走到另一个木盆前。
“孙大牛!”
“来嘞!”孙大牛嘿嘿一笑,干脆把上衣都扒了,露出古铜色如同铁铸一般的肌肉。
刘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咬牙也把自己那身名贵的丝绸外袍脱了下来,一脸肉痛地走到一个木盆前,学着王战的样子笨拙地往里加料。
“兄弟们,降兵营的同胞们!”王战的声音,通过内力,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天降大雪是天灾,我们躲不过。但是等死不是我王战的风格,也不是我雁门关的规矩!”
“粮食不够吃,我们可以省,没有房子住我们可以自己造!没有柴火烧,我们可以自己做!”
他用手将盆里的煤粉和黄泥混合,然后舀起一瓢水倒进去,开始用双手和泥。
那黑色的泥浆,沾满了他的手臂,但他毫不在意。
“今天,我教大家做一种叫蜂窝煤的东西。学会了它,这个冬天就不会再有人冻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和好的煤泥,填进一个特制的木质模具里,用力压实,然后脱模。
一个标准的,带着十几个孔洞的蜂窝煤,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整个校场,一片死寂。
所有的士兵,都呆呆地看着他们的统帅,看着他们的将军,像个最低贱的苦力一样,亲手和着煤泥。
所有的匈奴降兵,也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无法理解,这个如同神魔一般,在战场上夺走了他们一切的男人,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
在他们的认知里,胜利者对待失败者,只有屠杀和奴役。
“还愣着干什么!”孙大牛一脚踹在旁边一个发呆的百夫长屁股上。
“没看到统帅都动手了吗?都他娘的给老子动起来,想活命的就学着点!”
仿佛一个开关被打开,校场上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最先动起来的,是北境的老兵。
他们对王战的崇拜已经深入骨髓,王战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没有任何的迟疑。
紧接着是临城军的士兵。
他们看着自己的都尉张彪,也学着王战的样子,满手乌黑。
那份最初的隔阂与不解,在这一刻,被一种滚烫的情绪所融化。
最后,是那些匈奴降兵。
他们迟疑着,观望着,眼神里充满了复杂。
一个年老的匈奴萨满,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王战面前,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为什么要救我们?”他用生硬的汉话问道。
王战抬起头,脸上沾着黑色的煤灰,他看着这个老人,平静地说道:“因为你们的命现在是我的,我不想我的财产,就这么白白损失掉。”
这个回答,功利,冷酷,却让那萨满浑身一震。
他从王战的眼睛里,没有看到怜悯,也没有看到虚伪,只看到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
这种掌控,反而让他感到了安心。
他不再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废物,而是有价值的财产。
“长生天在上。”老人喃喃自语,随即转过身,用匈奴语大声呼喊起来。
人群开始涌动,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越来越多的匈奴人,走上前来,默默地加入到了制作蜂窝煤的行列中。
一场轰轰烈烈的自救运动,就在这冰天雪地里,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展开了。
整个雁门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王战将所有人,分成了三部分。
一部分由孙大牛带领,负责制作蜂窝煤。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制造出了数以万计的煤饼,晾晒在所有能利用的空间里。
另一部分由张彪带领,负责建造地窝子。
他们在降兵营的空地上,向下挖出半人多深的坑,用木头和石头做支撑,上面盖上厚厚的茅草和泥土,只留一个出口和烟囱。
这种半地下的建筑,虽然简陋但保暖效果极佳。
最后一部分,由周平和李四带领,负责维持秩序,分发食物,以及从降兵中挑选出那些有一技之长的人。
铁匠、木匠、皮匠、甚至是懂得草药的巫医,都被单独登记造册。
刘勋则成了最大的后勤总管,他发挥自己的商人天赋,将有限的资源,精打细算到了极致。
每一粒粮食,每一块布头,都被用到了最需要的地方。
他甚至还搞出了一套工分制,干活最多最快的人,可以额外分到一个黑面馒头或者一碗热汤。
这个小小的激励措施,极大地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
在求生的本能和有效的组织下,雁门关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短短十天时间。
数以百万计的蜂窝煤堆积如山。
上千个足以容纳数万人的地窝子,在降兵营里拔地而起。
当第一缕炊烟,从地窝子的烟囱里升起,当第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匈奴小孩,在地窝子里被温暖的火光映红了脸蛋时,整个降兵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他们跪在地上,朝着雁门关城楼的方向,朝着那个给予他们生存希望的男人的方向,虔诚地叩拜。
城楼之上,王战迎着风雪,俯瞰着这片由自己一手缔造的奇迹,心中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他解决了生存问题,但人心的问题,才刚刚开始。
这天晚上,他将周平叫到了自己的营帐。
“老大,你找我?”周平一身风雪地走了进来。
“坐。”王战指了指火盆边的位置。
“暴雪下了十天,草原上的情况,想必比我们这里更糟。”
周平点了点头:“那些趁乱逃回去的散兵游勇,没有补给,没有部落收留,在这场大雪里,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而那些中小部落,恐怕也在为牛羊的过冬而发愁。”
“这是一个机会。”王战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我们的骑兵,马放南山太久了,筋骨都快生锈了。”
周平的眼睛,瞬间亮了。
“我给你三千骑兵,全部换装乌兹钢刀。”王战的声音,如同这冬夜的寒风一样冰冷。
“再给你配五百名熟悉地形的匈奴向导,他们的家人都在我们手上。”
“你的任务,不是去攻城拔寨,不是去和他们硬拼。我要你像狼群一样,在草原上游猎。”
“把那些零散的,对我们有敌意的部落,一个个敲掉。把他们的牛羊,他们的人口,都给我带回来。”
“我要让整个草原都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冬天不再是他们休养生息的季节,而是我雁门关狩猎的季节!”
周平站起身,重重地行了一个军礼,眼神里是沸腾的战意。
“保证完成任务!”
窗外,风雪似乎小了一些。
但一场席卷整个草原的,更加酷烈的寒冬,才刚刚拉开序幕。
王战点燃的这把火,不仅温暖了地窝子里的降兵,也即将烧遍整个漠北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