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姝来到农场的第二天,就被正式分到了芦苇滩工作组。
这个安排让不少人都感到意外。
芦苇滩是农场最苦最累的工区之一,向来只安排男劳改犯,极少有女知青被派到那儿去。
“怎么把大小姐分去芦苇滩了?”有人低声议论。
“肯定是孙干事故意的,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这些资本家小姐最娇气了,不出三天准得哭鼻子求调走。”
苏静姝听到这些闲话,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她早就料到会被人刁难。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出身资本家就是一种原罪。想要被平等相待,她就必须比别人付出更多。
“既然来了,就好好干。”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清晨六点,苏静姝准时到芦苇滩集合。
其他工友看见这个纤细白净的姑娘,都投来各种打量的目光。
在一群男劳力中间,突然多出一个清秀的女孩子,实在有些显眼。
“这就是那个资本家大小姐?”
“长得是挺俊,就不知道吃不吃得了苦。”
“悬。这种人,干不了几天就得跑。”
陆怀山也在人群中,目光不自觉地落向苏静姝。
她今天穿的是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一身朴素,却掩不住那份天生的清雅。
更不同的是她那道眼神——澄澈、坚定,不见半分怯弱。
“这姑娘,不一般。”陆怀山心想。
能在这种环境下仍然保持这样的状态,说明她骨子里足够坚韧。
刘老栓走到队伍前面开始分工:
“今天的任务是清三号片区的芦苇,要割、要捆、还要运。”
他嗓门洪亮,随后看了一眼苏静姝,说道:
“苏静姝新来的,先跟着陆怀山学。其他人照旧。”
陆怀山听到要带新人,心情有些复杂。
他并不是不愿意帮她,只是自己如今处境微妙,不宜与谁走得太近——尤其像她这样出身特殊的人。
但既然安排了,他也没推辞。
“苏静姝,你跟我来,”他主动开口,“我先教你怎么干。”
“好,谢谢你。”她点了点头,眼里带着感激。
两人走进芦苇地,陆怀山一步步演示起来:
“割芦苇得用巧劲儿,不能硬砍,这样省力,也割得快。”
“捆的时候要注意,粗细得搭着来,捆出来才结实。”
苏静姝听得很认真,偶尔问一两个问题。
她学得很快,没多久就掌握了基本动作。
“你学得真快,”陆怀山不由称赞,“比很多男同志都强。”
“我父亲常说,知识和本事是别人拿不走的,”她轻声说,“所以从小,我就认真学每一样东西。”
提到父亲,她眼神微微一黯。
陆怀山察觉到了,心里也跟着软了一下。
这姑娘表面坚强,可心里不知压着多少苦。家道中落、被送来改造……对一个二十岁的女孩来说,太沉重了。
“你父亲说得对,”他温声道,“有本事的人,到哪儿都站得稳。”
一上午下来,两人配合得很默契。
苏静姝虽没干过活,却一点也不惜力,甚至比一些男工友还要拼。
周围的人都悄悄改观:
“这大小姐,还挺能扛。”
“是啊,没想到,真不像娇生惯养的。”
“人不可貌相,是有两下子。”
午饭时,大家聚在一起歇息。
苏静姝拿出自己的饭——一个黑面馒头,一小碗咸菜。
简陋的伙食和她身上的气质格格不入,叫人不由唏嘘命运起伏。
“还吃得惯吗?”陆怀山关心地问。
“还好,”她淡淡笑了笑,“比想象中好一点。”
“来之前,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她语气中的平静让陆怀山有些震动。
换作别的娇生惯养的姑娘,面对这样巨大的落差,恐怕早就崩溃了。
可她不仅接受了,还在努力适应。
这份坚韧,让他钦佩。
“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他说道,“我在这待得久,情况熟些。”
“谢谢你,”她望着他,眼神真诚,“能遇到你,我很幸运。”
这句话让陆怀山心里一暖。
在这冷漠的环境里,一份真诚的友谊何其珍贵。
下午的活儿更重,得把上午割下的芦苇全部运到指定地点。
这是最耗体力的环节,很多新人都在这一步败下阵来。
陆怀山怕苏静姝撑不住,主动把重活揽到自己身上。
“不用特别照顾我,我能行。”她却坚持要做完自己那份。
“不是照顾,是合理分工,”他解释,“你第一天干,别太勉强。”
“慢慢来。”
可她依旧咬牙坚持,哪怕满头是汗也不肯停。
那股倔强劲,让陆怀山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一样的不认输,一样的坚持。
“这姑娘,和我真像。”他在心里默默想。
一天忙完,苏静姝早已腰酸背痛,但还是完成了所有任务。
工友们看在眼里,都不再低看她:
“这大小姐,是块干活的料。”
“我原以为她第一天就得哭呢!”
“不能小看人呐,人家是真能干。”
连刘老栓也难得满意:“干得不错,明天继续。”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雪地上。
“今天谢谢你,”苏静姝诚恳地说,“没你带我,我完成不了。”
“别客气,”陆怀山笑笑,“以后有困难,随时说。”
“在这儿,互相帮一把很正常。”
她点点头,对陆怀山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他不只有能力,还有一颗善良的心。在这人情淡薄的地方,尤为难得。
“陆怀山,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她忽然开口。
“你问。”
“你觉得……我能在这里坚持下去吗?”
陆怀山认真地看着她,然后坚定地回了一句:“能。”
“我看得出来,你身上有股劲儿——不是硬装,是骨子里的坚强。”
“有这股劲儿的人,到哪儿都能活下去。”
苏静姝听罢,眼中泛起一丝感动。
已经很久没人这样肯定过她了。自从家道败落,她听多了冷言冷语。
现在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认可她,让她觉得格外温暖。
“谢谢你相信我,”她轻声说,“我会努力。”
他们一路聊着,走回生活区。
话虽平常,却都能感受到彼此的真诚。
在这充满隔阂的环境里,这份真诚比什么都珍贵。
那晚,苏静姝躺在硬板床上,回想这一天的点滴。
活儿是累的,但心情并不差。
因为她遇见了一个愿意帮她、信她的人。
“有他在,也许这日子没那么难熬。”她默默地想。
另一边,陆怀山也在回想白天的相遇。
苏静姝让他印象深刻。
她那股坚强和勇气,像极了他刚来农场时的样子——一样的孤立无援,却不肯低头。
“该帮帮她,”他心想,“就像当初也有人帮过我。”
他们或许还没意识到,命运已将他们悄悄系在一起。
未来的日子里,还有更多挑战等着他们一起去面对。
但也正因有了彼此的陪伴,再艰难的日子,也仿佛照进了一丝光亮。
农场生活固然艰苦,可只要有希望、有陪伴,人就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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