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第二日,李明月没回安排好的公主府,径直往御书房去了。
少年天子刚换下朝服,正捧着杯热茶暖手,见她掀帘进来,忙搁下杯子:
“阿姐怎么来了?”
李明月往旁边的紫檀木椅上一坐,随手解了腰间的短刀扔在案上,刀身撞在砚台边,发出清脆的响。
“你那些‘好安排’,趁早收起来。”
她抬眼看向皇帝,眉峰挑着,
“昨晚我坐那儿喝了一宿酒,没掀桌子,那是给你面子。”
皇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知道她指的是那些藏在文臣里的驸马人选。
“阿姐,他们都是世家才俊,知书达理……”
“知书达理能挡得住北境的狼?还是能劈开西境的荒漠?”
李明月打断他,指尖敲着桌面,
“我李明月要的人,不是只会摇着扇子说‘风花雪月’的蠢货。你要是还逼着我应付这些,我就像小时候那样,揪着你的头发打,管你是不是天子。”
这话带着点玩笑的野气,却没人敢当玩笑听。
皇帝小时候顽劣,好几次被这位亲姐追着打,至今想起还觉得后颈发疼。他皱了皱眉,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阿姐……你果真是看上萧彻了?”
李明月抬眸,眼里的光亮得很,没半分遮掩:
“是又如何?”
“可丞相也属意他,”
皇帝压低了声音,
“前日还托太后旁敲侧击,想把苏婉清许给他做正妻。”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决心,
“不如朕……朕下一道赐婚圣旨,把萧彻指给你?丞相那边,朕去压。”
“得了吧。”
李明月嗤笑一声,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
“为了个萧彻,让你去跟丞相撕破脸,这买卖太不划算。”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落了满地的玉兰花瓣,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再说,阿姐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需要假手于人?”
从年少时在演武场抢第一,到后来在边境抢关隘,她想要的,从来都是自己挣来的。
皇帝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忽然笑了,眼里的担忧散了大半,只剩点无奈的纵容:
“阿姐威武。”
李明月回头瞥了他一眼,唇角勾出抹笑,带着边境风沙里养出的烈气:
“等着看吧,我会让他自己走到我面前来。”
丞相府的马车刚驶进胡同,苏婉清便将那方绣了并蒂莲的荷包从袖中取出,轻轻放在膝头。
料子是上好的云锦,针脚细密,是她熬了三个通宵才绣成的,可终究没能递到萧彻手里。
“父亲,”
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怅然,
“方才宴上,长公主看萧将军的眼神,不太一样。”
苏丞相正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女儿手里的荷包上,眸色沉了沉。
他自然看见了——李明月倚在廊柱边时,视线频频落在萧彻身上,那眼神算不上温婉,却带着股势在必得的锐劲,像猎人盯住了猎物。
尤其是萧彻转身行礼时,她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明眼人都看得出端倪。
“长公主常年在北境,性子野,行事不拘小节,许是觉得萧将军战功赫赫,多瞧了两眼罢了。”
苏丞相语气平淡,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
他原是打算借这次庆功宴,让婉清与萧彻多些交集,再托太后从中说和,把这门婚事定下来。
萧彻年轻有为,又是陛下倚重的新贵,若能成了苏家的女婿,于他在朝堂上的势力,大有裨益。
可李明月的出现,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苏婉清轻轻摇头,将荷包折好收进袖中。
她自小在京中长大,看惯了深宅大院里的眉眼官司,方才李明月看萧彻的眼神,绝非“多瞧两眼”那么简单——那里面有审视,有欣赏,更有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像出鞘的剑,明晃晃地宣告着意图。
“父亲,”
她抬眸,眼底已没了方才的怅然,只剩几分冷静,
“长公主看萧将军的眼神,和她方才说‘西境那一战打得漂亮’时的语气,是一样的。那不是对同僚的夸赞,是……看上了。”
就像将军看中了一把趁手的兵器,势必要收入囊中。
苏丞相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李明月的性子他岂会不知?
当年先帝在时,她为了抢一匹汗血宝马,能在猎场跟三皇子争得面红耳赤,最后硬生生凭着骑术赢了去。
如今她看上萧彻,以她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放手。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
苏丞相沉默半晌,才缓缓道:
“无妨。萧彻是武将,终究要在朝堂立足,丞相府能给的,长公主未必给得起。”
话虽如此,他放在膝上的手,却已悄悄握紧。
李明月这尊大佛,显然比他预想中更难对付。
苏婉清看着父亲紧绷的侧脸,没再说话,只是袖中的手,将那方荷包攥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