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提着亲手做的莲花灯,灯影在她眼睫上投下细碎的暖光。
“萧大人,今日中秋,京中灯市正盛,不如同去走走?”
她声音温软,指尖轻轻捻着灯柄上的流苏。
萧彻望着她眼底的期待,终究点了点头:
“好。”
可踏出相府门的那一刻,晚风卷着桂花香拂过,他脑子里却毫无预兆地闪过李明月的身影——
那日她在演武场翻身上马,红衣猎猎,鬓边碎发被风掀起的模样,竟比眼前的花灯还要晃眼。
京中最热闹的街口搭了座擂台,红绸缠柱,锣鼓声震得人耳膜发颤。
本是中秋添趣的武台,此刻被看客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几乎要把台面挤塌。
李明月混在人群后,嚼着颗糖渍梅子看了半晌。
台上的拳脚功夫翻来覆去就那几套,看得她直皱眉,索性呸掉梅核,撩起月白裙摆在人群里穿梭。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她已踩着台边的木柱,轻飘飘落在了擂台上。
“哟,来了个姑娘家?”
台下哄笑起来。
对手是个满脸横肉的武夫,看她身形纤细,还带着几分娇俏,当下便咧开嘴笑:
“小娘子,这可不是玩闹的地方,下去吧,免得伤着。”
李明月没应声,只脚尖轻点,身形如柳絮般晃了晃。
那武夫见状便想速战速决,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砸过来,却见她腰肢一拧,像条滑溜的鱼般从他臂下钻过,手肘顺势往他膝弯一顶。
“哎哟!”
武夫腿一软,踉跄着往前扑,还没稳住身形,后领就被她轻轻一扯,整个人便“咚”地摔下了台,激起一片惊呼和哄笑。
接下来几场,李明月更是打得随性。
有人使蛮力,她便绕着对方转圈,等对方气喘吁吁时,轻轻一推便解决;
有人耍巧劲,她便以更快的速度拆解招式,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攻击。
看得台下众人叫好声此起彼伏,连裁判都忘了敲锣。
最后一场赢了头名,裁判捧着锦盒上台,打开时金光四射——一套流光溢彩的头面,鸽蛋大的珍珠圆润饱满,红宝石、蓝宝石镶嵌其间,在灯火下晃得人眼晕。
“姑娘好身手!这头面实至名归!”
有人高声喊道。
李明月却只扫了一眼,目光落在旁边那个小些的锦盒上:
“换那个。”
众人一愣,那是第二名的奖励——个青蓝色剑穗,丝绦编得细密紧实,末端坠着颗拇指大的碧玉,虽不惹眼,却透着股清爽雅致。
配萧彻的剑,
正好。
刚才比武时,像是看见他了。
她拿起剑穗转身就走,裙摆扫过台边的台阶,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街角那处。
那里,苏婉清正拉着萧彻的衣袖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羞怯的笑。
见李明月看过来,两人都顿住了,苏婉清的笑容僵在脸上,萧彻则是眉头微蹙,显然也没料到台上那个利落夺魁的会是她。
他刚要开口,李明月已经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她抬手,那青蓝色的剑穗便“啪”地一声落在他怀里。
“赏你。”
她语气淡淡的,像是在扔一块寻常的石子,说完转身就走,墨色裙摆扫过围观者的鞋面,很快便汇入了灯影深处。
萧彻僵在原地,怀里的剑穗还带着点她指尖的温度,丝绦顺滑,碧玉冰凉。
旁边的苏婉清掩唇轻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声音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公主倒是……随性得很。”
他低头看着那剑穗,指尖无意识地捏紧,想起了那日演武场被她抢走的玉佩,也是这般带着她的气息。
耳尖又有些发烫,却只能闷声应了句:
“胡闹。”
可那剑穗,终究被他攥在了手里,指尖一遍遍摩挲着冰凉的碧玉,直到走出很远,也没松开。
北境的帐内点着盏孤灯,灯油顺着灯芯往下淌,在灯座积成小小的油洼。
杨枭正坐在案前擦刀,玄铁刀身被磨得发亮,映出他半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少主。”
密探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带着惯有的谨慎。
“进。”
杨枭没抬头,指腹蘸了点拭刀布上的油脂,细细擦过刀刃的弧度。
这把刀跟着他在北境杀过熊,也在沙场挑过敌将,刀缝里似乎还凝着化不开的血气。
密探低着头进了帐,将京中传来的消息低声复述了一遍:
“长公主在擂台夺魁,放着头名的金珠头面不要,换了支青蓝剑穗,给了萧彻。”
杨枭擦刀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眉梢挑了挑,语气里带点玩味:
“他也接了?”
“是,萧彻攥在手里,一路都没松。”
“哼。”
杨枭忽然低笑一声,指尖在刀背上轻轻敲了敲,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让帐内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他将拭刀布扔回铜盆,水声哗啦一响。
密探见状,试探着问:
“需要小的去把那剑穗偷……”
话没说完,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杨枭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双眸子在灯下亮得惊人,带着北境人特有的野气。
“剑穗罢了……”
他杨枭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光明正大抢的,偷鸡摸狗算什么?
他要的哪里是一支剑穗。
他要的是李明月,心甘情愿地走到他身边来。
至于萧彻……
杨枭重新拿起刀,指腹划过锋利的刀刃,嘴角勾起抹冷冽的笑:
“他若识趣,便让开。若敢挡路——”
话音顿住,他手腕一翻,玄铁刀“噌”地一声插进旁边的木桩,刀身还在微微震颤,嵌进木头的地方裂开细密的纹路。
“剁了就是。”
帐外的风卷着沙粒打在帆布上,发出沙沙的响。
密探低着头,再不敢多言。他知道,少主这话不是玩笑。
北境的狼,盯上了猎物,从来不会轻易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