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军训,被学校安排到了郊区的训练基地。早上七点,三辆大巴车并排停在教学楼前,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夏星然戴着草编遮阳帽,帽檐下的刘海被汗水黏成一圈湿软。
她刚把行李递给司机,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沈砚把一瓶冰镇柠檬汽水塞进她掌心。
“车上喝,省得晕车。”
指尖碰到他腕骨内侧那颗黑痣,夏星然心口一麻,乖乖“哦”了一声。
上车后,老何举着名单在车门口喊:“按座位表坐!沈砚、夏星然——倒数第二排!”
倒数第二排只有两个座位。空调坏了,车窗只开了一条缝。夏星然贴着窗,热气烘得脸颊通红。汽水瓶外壁的水珠滑到她指缝,一路滴到沈砚的校服袖口。
沈砚垂眼,拿纸巾包住瓶身,顺手把瓶盖拧松,再递回去。
“慢点喝,别呛。”
柠檬汽水的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夏星然鼓着腮帮,含糊不清地抱怨:“太冰了……”
沈砚伸手,掌心贴在瓶身外,像人形恒温器。三秒后,他把温度刚好的汽水重新塞回她手里。
前排的林屿回头,一脸没眼看:“啧,随身空调。”
夏星然耳朵瞬间烧红,把帽檐往下一拉,假装看窗外。沈砚低笑一声,把耳机分她一只。
耳机里放着轻缓的钢琴曲,像一条清凉的小河,把夏日的燥热一点点冲淡。
一到基地,他们就发现,基地宿舍是八人间,上下铺。女生宿舍在二楼,男生在一楼。好巧不巧——女生 203的窗户正对着男生 103的后窗,中间只隔了一道低矮的灌木。
“救命!这窗户是月老亲自开的吧?”林屿把书包甩在床上,扑到窗边扒着防盗网往下看。二楼与一楼的窗户近得能看清男生宿舍墙面上的涂鸦,夏星然刚把枕头放上床铺,就被她笑着拽到跟前,“你瞧,沈砚是这个寝室来这吧。”
夏星然挣扎着后退,后腰挨上铁皮柜:“林屿正常一点……”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楼下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林屿眼疾手快按住她肩膀,指着灌木丛中晃动的影子:“快看!沈砚蹲那儿半天了,不会在研究怎么跨栏爬窗吧?”
“林屿!”夏星然抓起枕头砸过去,却被对方灵活躲开。宿舍里其他女生纷纷凑过来,有人举起手机录像:“我赌十包辣条,今晚肯定有人传小纸条!”“不对,应该是用手电筒打摩斯密码!”嬉闹声中,夏星然感觉耳朵又烧起来,余光瞥见楼下的灌木突然摇晃得厉害,沈砚抱着篮球窜出来时,帽檐下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草莓。
“完了完了,被正主听到了!”林屿夸张地捂住嘴,下一秒突然尖叫着跳开——楼下不知谁扔上来颗糖,精准砸在夏星然脚边,裹着纸巾的薄荷糖滚出来,糖纸上歪歪扭扭写着:要检查东西了。
糖纸上的字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军令,宿舍瞬间安静。
“全体——立正!”老何的吼声紧跟着从走廊尽头炸开,门板被拍得震天响,“十分钟内,行李箱全部打开!违禁品通通上交!”
林屿哀嚎一声,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回头冲夏星然做口型:“沈砚厉害啊!”
夏星然弯腰捡起的那颗薄荷糖,糖纸在她掌心皱成一团,凉意顺着指尖往心口跑。她还没来得及把糖藏好,门已经被推开——老何背着光站在门口,迷彩帽檐压得很低,目光像探照灯扫过每一张床。
“203!动作快!”
行李箱“咔哒”一声弹开,夏星然蹲下去,把汽水瓶、耳机、小说一股脑往衣服底下塞。余光里,对面床铺的女生正慌慌张张把卷发棒往被子里藏,结果插头“啪”地打在铁栏杆上,清脆一声响。老何的眉头跳了跳,大步走过去,女生当场被拎出列。
“军训期间禁止带电发热用品!没收!”
林屿趁机把夏星然往旁边一挤,用气音问:“沈砚怎么知道的?”
夏星然摇头,耳根还红着,却忍不住往窗外瞟——一楼的窗户被风“砰”地吹开,沈砚站在窗边,手里拎着校服外套,正仰头往上看。视线撞上的瞬间,他抬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太阳穴旁轻轻一划,像无声地说了句“别怕”。
老何的脚步声逼近,夏星然赶紧低头,把最后一条巧克力塞进枕头套里。下一秒,老何的靴子停在她面前。
“夏星然,你箱子里是有什么?”
她心跳如鼓,正要开口,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沈砚的声音从走廊外传来,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报告老师!103有人带了无人机!正在操场试飞!”
老何的注意力立刻被引走,大步流星冲下楼。宿舍门“砰”地合上,留下满屋惊魂未定的女生。林屿瘫坐在床上,冲夏星然竖起大拇指:“沈砚调虎离山,牛啊!”
夏星然没说话,只是攥紧了那颗薄荷糖。糖纸被汗水浸得有些软,字迹糊开了。
九点整,熄灯号响过,老何的电筒光在走廊上来回扫了两遍,脚步声这才远了。
屋里四个女生齐刷刷松了口气,黑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翻身声。
“哎,夏星然——”
上铺的林屿把脑袋倒吊在床沿,长发瀑布似的垂下来,发尾扫到夏星然鼻尖,“沈大校草今晚救你们一命,准备怎么谢?”
夏星然把枕头竖起来靠在后背,指尖还捏着那颗皱巴巴的薄荷糖,糖纸在黑暗里发出轻响。
“谢什么谢,他只是……顺手。”
声音轻得自己都心虚,尾音被空调外机的轰鸣吞掉一半。
“顺手?”对面床的许念笑出声,“沈砚有这么热情?”
“那叫蓄谋已久。”下铺的荣楚翻了个身。
“嘘——”
林屿忽然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窗,203瞬间噤声。
楼下 103的窗户“哐”一声被推开,老何的战术手电光像一把雪白的刀,直接劈进男生宿舍。
“全体都有!出来!”
老何的吼声带着夜巡的沙哑,却盖不住隔壁寝室幸灾乐祸的口哨。
透过 203的纱窗,女生们看见沈砚第一个冲出门,后面跟着 103另外七个男生。
他们清一色踩着拖鞋、披着外套,在月光下列队,像一群被赶出窝的企鹅。
“这个游戏机是谁的?”老何抱着胳膊,脚尖踢了踢脚边那个游戏声都还没停的游戏机。
沈砚举手:“报告,我的。”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二楼所有竖起的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行,有种。”老何点头,“五圈只是热身,跑完回来写三千字检讨。
沈砚没吭声,只是抬手把帽檐往后一转,直接就开跑了。
203的窗沿后,四个女生排排站,像四只偷看的小仓鼠。
林屿用气音配音:“英雄救美,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还帮了我们……”夏星然攥着窗帘,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操场上,沈砚背影的被月光拉得很长。
第一圈经过女生楼时,他忽然抬头,目光准确无误地锁住 203的窗口。
夏星然下意识往后缩,却见他只是看了一眼。
老何骑着小电驴跟在后面,大灯晃得人睁不开眼,嘴里还数着:“三圈半、三圈零两百米……别偷懒!”
第五圈冲线时,沈砚忽然提速,像一支离弦的箭。
冲过终点,他没停,径直跑到女生楼前的灌木丛边,弯腰捞起什么——
是一瓶白天被老何没收后又悄悄发还的冰汽水。
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然后抬手,对二楼比了个“喝”的口型。
汽水在夜色里冒出一缕白雾,像无声的安慰。
林屿“哇哦”一声,转头看夏星然:“这下,你谢还是不谢?”
夏星然没回答,只是看这沈砚回到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