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打仗打的就是钱!
京营五万大军南下,粮草、军械、马匹、赏赐……流水般的银子花了出去,本就不算充裕的国库,被彻底掏空了!
户部尚书夏元吉,这位掌管大明钱袋子的铁算盘,此刻正老泪纵横地跪在殿下,手里捧着空空如也的账本。
“陛下!国库亏空,已达三百万两!各地税收,早已预支到了明年!如今北方的鞑靼蠢蠢欲动,长城沿线的军饷,已经拖欠了两个月了!若是再不拨付,恐怕要激起兵变啊!”
“臣恳请陛下,暂缓宝船下西洋一事!以安边事,以固国本!”
夏元吉的话,如同一颗炸弹,引爆了整个朝堂!
以六部九卿为首的文官集团,立刻如同潮水一般,纷纷出列附和!
“臣附议!郑和下西洋,名为宣扬国威,实则厚往薄来,徒耗国帑!所得不过些无用的珍禽异兽,所费却是百万雪花白银!此等赔本买卖,万万不可再做了!”
“陛下!我大明乃天朝上国,蛮夷之邦,畏威而不怀德!只需强军备战,何须用金钱去收买人心?!”
“宦官干政,乃取乱之道!郑和等人,不过一介阉人,却手握重金,出使异域,恐其在外拥兵自重,另立乾坤啊!”
一声声,一句句,矛头直指郑和,直指下西洋的国策!
汉王一党虽然倒了,但他们掀起的这股反对宦官集团的风潮,却被这些保守的文官,完美地继承了下来。
御座之上,朱棣的脸色,铁青一片!
他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青筋暴起!
下西洋!
那是他的梦想!是他超越秦皇汉武,建立不世之功的执念!
如今,竟然被这群只知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的腐儒,说得如此不堪!
“够了!”
朱棣一声怒喝,如同炸雷,响彻大殿!
所有人都吓得噤若寒蝉。
可朱棣自己也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
国库,真的没钱了。
他可以靠皇权,强行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
可他,变不出银子来!
难道,自己这扬帆远航,经略四海的雄心壮志,就要因为这区区几百万两银子,而就此搁浅吗?!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了这位永乐大帝的心头。
他第一次发现,皇帝,也并非无所不能。
然而,就在这满朝文武噤声,连朱棣都感到棘手万分的死寂时刻。
一个青色的身影,从文官队列的末尾,缓缓地,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是他!
李子城!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震惊!疑惑!不解!
他不是已经被陛下厌弃,被锦衣卫变相软禁了吗?
他怎么敢出来?!
他想干什么?!
只见李子城走到大殿中央,手中,高高捧着一卷图纸。
他没有理会周围那些复杂的目光,更没有去反驳夏元吉等人的言论。
他只是对着御座之上,那个同样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的皇帝,深深一拜。
然后,他用一种清晰的,足以让整个大殿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陛下,臣有一策。”
他微微一顿,那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疯狂的自信!
“可令宝船出海,不费朝廷一文一钱!反能,为国库年入百万白银!”
“此策名为……”
“以航养航!”
当李子城这四个字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奉天殿时。
整个朝堂,先是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嗤笑与哗然!
“疯了!这个李子城一定是疯了!”
“以航养航?简直是天方夜谭!闻所未闻!”
“不花朝廷一文钱?他当那远洋宝船是纸糊的?当那数万船工水手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吗?”
“哗众取宠!此人定是知道自己圣眷已失,故作此惊人之语,想要博取陛下关注!其心可诛!”
尤其是户部尚书夏元吉,这位刚刚还老泪纵横的朝廷财神爷,此刻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他猛地转身,指着李子城的鼻子,怒声呵斥:“李山长!此处是奉天殿!是议国政,定策安邦之所!不是你翰林书院,让你来卖弄口舌,空谈阔论的地方!”
“你说不费朝廷一文一钱?好!”夏元吉怒极反笑,“本官就问你!宝船修缮,需上好福建造船木,需数千能工巧匠,钱从何来?!”
“船队出海,数万将士官兵,吃穿用度,军饷俸禄,钱从何来?!”
“沿途采买补给,应付异域邦国,赏赐番邦国王,钱,又从何来?!”
“你告诉本官!这百万两雪花花的银子,从哪里来?!”
一声声质问,如同连珠炮一般,砸向李子城!
所有文官,都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着那个孤零零站在大殿中央的青色身影。
在他们看来,李子城死定了。
用空想来对抗现实,用嘴皮子来对抗账本,这是自取其辱!
然而,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诘难,李子城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
他甚至没有去直接回答夏元吉的问题。
他只是缓缓地,将手中那卷图纸,高高举起,呈给了旁边的太监。
“呈给陛下。”
朱棣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猜忌。
他不知道李子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他还是摆了摆手,王景弘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将图纸接了过来,在御案之上,缓缓展开。
当图纸完全展开的瞬间,朱棣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震惊!
海疆图!
一幅他从未见过的,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大明海疆图!
“陛下,请看。”
李子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走上前几步,站在御案之下,伸出手指,指向了图纸上的几个点。
“我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冠绝天下。运到西洋诸国,价值何止十倍?”
“这些,是西洋人的奢侈品,却是我们的寻常物。这,便是利!”
夏元吉冷哼一声:“此等道理,三岁小儿都懂!可船队的花销,足以抵消其利!说到底,还是赔本赚吆喝!”
“夏尚书,稍安勿躁。”
李子城微微一笑,手指,在图纸上缓缓划过,划向了那片蔚蓝的,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