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婷那杯没喝完的糖水还搁在床头,叶清雅转身就走出了校医院。她没再回头看一眼,风衣下摆被走廊穿堂风带起一瞬,又落回腿侧。四十分钟后,她推开物理楼B区307实验室的门,手里攥着刚打印的系统日志。
“主控屏黑了三次,最后一次重启失败。”陈昊蹲在设备箱前,手指正拧开外壳螺丝,头也没抬,“信号延迟十二秒,传感器阵列反馈异常。”
林深站在控制台前,眼镜片反着冷光,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不是硬件问题,是通信协议栈在高频段出现逻辑死锁,我刚跑完模拟,必须重构数据包结构。”
“传感器老化是事实。”陈昊拧下最后一颗螺丝,把模块抽出来,“我们换过三批样品,这批的信噪比从第七小时开始断崖式下跌。”
“那也不能靠换硬件蒙混过关。”林深声音提了一度,“你这是在用物理手段掩盖算法缺陷。”
叶清雅把日志往操作台上一放,纸页翻到第三页,指着一行数据:“这个频段干扰不是随机的,是周期性脉冲,像是某种外部信号串扰。”她抬眼,“查过楼顶天线阵列吗?最近有没有施工?”
“查了。”林深快速调出监控记录,“昨天下午美术系在楼顶布展,临时架了两组射灯,功率超标,可能影响了无线信道。”
“那就先屏蔽干扰源。”叶清雅翻开笔记本,“陈昊,你带人去确认传感器状态,能换的先换上备用模块。林深,你别停算法优化,但别只盯着协议栈,把原始波形数据流开放出来,别做预处理。”
林深皱眉:“原始数据噪声太大,直接进算法会崩溃。”
“那就让它崩溃。”她语气没起伏,“崩溃了才知道边界在哪。你们两个,一个觉得换硬件就能好,一个觉得改代码就万事大吉,可现实哪有这么干净?”
两人同时沉默。
她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又戴上。“现在是下午三点十七分,离预演还有四十六小时。你们各自带队,三小时内出结果。我在白板等你们。”
说完,她转身走向角落的白板,笔尖在板上划出清晰的架构图:左侧是传感器阵列,右侧是主控系统,中间画了一道粗线,标着“通信链路”。
陈昊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拎起工具包就走。林深盯着屏幕,手指在回车键上悬了两秒,才猛地敲下去,开始重跑模型。
三小时后,两人几乎同时回到控制台。
“换了三组传感器,信号抖动减了,但延迟还在八秒以上。”陈昊把旧模块往桌上一放,“数据流还是不稳。”
“我把压缩算法换了,延迟压到五秒,但一进动态场景就丢帧。”林深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原始数据里的噪声根本滤不干净。”
叶清雅站在白板前,笔尖点着中间那道粗线。“你们看,陈昊换了硬件,信号质量提升了,但系统响应还是慢;林深优化了算法,但输入数据太脏,模型跑不稳。”她顿了顿,“问题不在两边,而在中间——我们一直想‘消除’干扰,可如果干扰没法消除呢?”
“什么意思?”林深抬头。
“比如,这干扰就像风。”她笔尖在“通信链路”上画了个波浪,“你没法让风停,但你可以让船适应风向。既然信号抖动是周期性的,为什么不把它当成一种可预测的扰动,反过来做动态补偿?”
陈昊皱眉:“你是说,让算法根据抖动频率实时校正?”
“对。”她转身在白板上写下“反馈校正模块”,“陈昊,你保留新传感器,但别做信号预处理,把原始波形完整输出。林深,你调整算法架构,加一层滤波反馈,用抖动特征做参数修正。”
林深盯着白板,突然开口:“那得重新设计状态机,而且数据通道要重新布线。”
“你有时间。”她看表,“还有三小时。”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再说话,转身各自操作。
陈昊重新接线,手指在接口间快速切换,动作利落。林深敲代码的速度越来越快,屏幕上的参数不断跳动。叶清雅站在两人中间,目光在两台显示器间来回扫视。
两小时后,主控屏上终于出现一条平稳的数据流,延迟从八秒一路降到三百毫秒,波动幅度趋近于零。
“稳了。”陈昊松了口气,手搭在设备箱上。
“再跑一轮压力测试。”林深没松劲,“模拟高并发场景。”
测试启动,数据量瞬间翻倍。屏幕上的曲线开始轻微抖动,但没崩溃,反而在几秒后重新收敛。
“成了。”林深低声说,手指终于从键盘上移开。
叶清雅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四十三分。她走到主控台前,手指悬在启动键上方。
“一起?”
陈昊站到她左边,林深站到右边。
三人同时按下按钮。
主控屏亮起,数据流如星河般滚动,传感器阵列的反馈信号同步率显示99.8%,延迟稳定在200毫秒以内。
“可以交差了。”陈昊笑了笑,抬手抹了把脸。
林深没说话,但肩膀松了下来。
叶清雅低头看了眼教案夹,金属扣边缘有点发烫,是刚才一直攥着的缘故。她没松手,反而把它往怀里收了收。
“今晚都别走了。”她说,“明天一早还要做最终校验,你们先把参数文档整理好,我去找后勤要两套备用电源,刚才那几次黑屏,不像是系统问题。”
“可能是电路过载。”陈昊点头,“我顺带把配电箱检查一遍。”
“我加个异常重启保护。”林深推了推眼镜,“万一再断,至少能自动恢复。”
她嗯了一声,转身去拿登记本。
就在这时,主控屏突然一闪,画面开始跳动,数据流出现断层。
“又来了?”陈昊立刻扑到设备箱前。
“不是信号问题。”林深盯着屏幕,“内核进程在重启,像是被强制中断。”
“电源?”叶清雅快步走回主控台。
“电压正常。”陈昊摸了摸变压器外壳,“没过热,线路也没短路。”
林深快速调出日志,手指一顿:“主控机收到一个外部指令,触发了系统重置。”
“谁发的?”她问。
“权限等级很高,像是管理员命令。”他声音沉下去,“但操作记录里没有来源。”
叶清雅盯着屏幕,手指在教案夹边缘轻轻刮了一下。
“先重启系统。”她说,“林深,你锁死远程端口,加一层验证。陈昊,你去查物理线路,特别是主控机的直连网线,有没有被接驳过。”
两人立刻行动。
林深敲代码的同时,陈昊趴在地上,顺着网线一路排查。十分钟过去,系统重启成功,数据流恢复。
“网线没问题。”陈昊从设备箱后钻出来,“接头是原装的,没被动过。”
“端口也封了。”林深合上笔记本,“现在除非物理接入,否则没人能远程发指令。”
叶清雅站在主控台前,手指在启动键上轻轻按了按。
“那就等它再出现。”她说,“谁想让这个展台出问题,不会只试一次。”
她转身拿起登记本,翻开一页,写下几行字。
笔尖停在最后一行,她抬头看向两人。
“今晚谁都别睡。”她说,“我和你们一起守。”
陈昊点头,重新检查设备。
林深打开备用电脑,开始写监控脚本。
她走到窗边,拉开了半扇通风口。夜风灌进来,吹散了实验室里的闷热。
教案夹还抱在胸前,她低头看了眼封面,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压痕,是之前攥得太紧留下的。
她没去抚平。
而是把它放在操作台上,打开,取出一支红笔。
笔帽拔下的声音很轻。
她低头,在一页空白纸上写下:“异常指令来源待查,建议增加物理隔离。”